林福宁抹了把脸,凶巴巴的瞪眼怒道,“谁哭了!那是眼睛着凉了!”
齐明远还停在半空的手一僵,眼睛着凉?盯着林福宁故作凶悍眉眼却透着尴尬羞恼的表情,齐明远心头好笑,这小师叔胡扯的本事似乎越来越厉害了?
虽然觉得好笑,但刚刚本来盘旋着的诸多对小师叔的算计,在此时,似乎随着夜风而慢慢的吹散了。在他心里,似乎心地深处某个本来坚硬冰冷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给捂软了般,让他无法对着眼前的明明为自己哭了,却又别扭的不承认的花娃子再做出任何算计……
“好,那就是眼睛着凉了。”齐明远不自觉的放柔声音顺着林福宁的话说道。
林福宁面上凶巴巴的,心里却是尴尬,两辈子加起来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今天竟然在这个臭小子跟前流眼泪?真是……可刚刚看着齐明远那种平静的空洞的表情,说着那样平静的话语,林福宁的心很难受。
林福宁轻咳一声,看着齐明远笑意吟吟的眼有些不太自在,“那个……你干嘛要跟大师兄说这个?”
——还有,干嘛跟他说这个啊?
组建特务组织这种东西是能摆在明面上说的吗?
齐明远收了笑意,看着林福宁,为什么要跟魏成说?理由很简单,他要把魏家拉上他的船。魏成如今已经知道他要做的事,以魏成的脾性,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魏成这一脉的魏家人只能跟着他走了。
虽然,魏成是他的老师,已经打上了四皇子的烙印,但魏成背后有个大和尚老师,所以,这四皇子的标签,他可以随时都撕下,更何况,魏成的四皇子烙印是在他齐明远最为落魄的时候打上的,又是奉皇命而来,想要撕下抹去的话更是容易。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魏成知道了他要做的事情,将来,只怕想要摆脱掉他这个四皇子学生就愈加不易了。
而至于小师叔……
齐明远的目光幽深了起来,因为他是大和尚的传承人?因为他是魏成的小师弟?因为他是这青田镇林家的最受宠的花娃子——
不,不是!
齐明远说不出为什么,但他知道,不是因为小师叔的身份,大和尚的传承人又如何?大和尚不入世,不参政,名声上或许有所帮助,但走过上辈子的夺嫡之路,齐明远比谁都知道,夺嫡要的不是好名声!
……大概,或许,是因为小师叔隐晦拉开的距离?
“因为……除了小师叔,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我……”齐明远垂下眼,语气里透出了隐隐的脆弱,“小师叔,除了老师,我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做这件事?”
林福宁无语的看着齐明远,此时天边的黑幕渐渐的浮现,淡淡的银月洒下了光辉,林福宁看了眼天色,他可不能再耽搁了。
“这事我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跟你说。”林福宁说着,就赶紧的快步走了起来。
齐明远见状,也一声不吭的提着灯笼在林福宁身后快步跟着,抬眼看着前头林福宁的背影,齐明远的嘴角微微弯起。
待齐明远送林福宁回到无名寺,林忠已经在那里焦急不安的转着圈,还有魏成提着灯笼似乎正想去找,一见林福宁来了,林忠和魏成都松了口气,而魏成眼睛瞥到了林福宁身后提着灯笼的齐明远,魏成的眼睛闪了闪。
林福宁看了看魏成,又看了眼齐明远,想了想,还是转身默默上车,等明日再跟小师侄说吧。
齐明远目送林福宁的马车,直至看不见了,才转身对着魏成微微躬身,做礼,“老师,我回去了。”
魏成看着齐明远走回安谧谷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化为一声长叹。
而漫步在安谧谷路上的齐明远,提着灯笼慢慢的走着,直至身后突然闪现一黑衣人,看那身形似乎是一少年,他对齐明远跪地而拜,齐明远脚步不停,但才淡淡开口,“乌墨,让宋添寿来见我。”
黑衣少年拱手再拜,起身,身子一晃,就消失在黑夜里。
齐明远眯起眼睛看着天边的星空,嘴角微微扬起,心里想着,不知道小师叔到家了没有?
*******
林福宁在天空彻底拉上了夜幕前,终于到达了林家。
匆匆回了雪竹园,就见半夏青果迎了出来。
“小公子,您回来了。”半夏青果恭敬的做礼。
林福宁愣了愣,咦,他们来了?哦,这样也好。林福宁随手将身上背的小布包扔给半夏,对青果说道,“给我找件衣服,我要去沉竹园用膳。”
半夏一听,忙道,“小公子,夫人已经叫人送晚膳过来了,夫人说了,今天您四处奔波,就别去沉竹园用膳了。”
林福宁一听,心里放松了下来,“哦,那好,青果那帮我准备一下浴桶,我先沐浴再说。”
待沐浴用膳完毕,林福宁歪躺在榻上,懒洋洋的看着站在榻边的青果,指了指榻边的椅子说道,“青果坐下,别站着。”
青果应了一声,就想坐下,端着一盆果子进来的半夏一见,忙低声呵斥道,“青果,你还不给我站起来!”
被半夏这么呵斥,青果茫然的起身,看向半夏,是小公子叫他坐的……
林福宁翻了翻白眼,对半夏说道,“好了,是我叫青果坐下的,我想和他说说话。”
半夏放心手里的果子,恭敬的说道,“小公子,这样不合规矩。”
林福宁跳下榻,拿过桌子上的果子,咬了一口,吧唧吧唧的啃了好几口才开口道,“半夏,你是我的侍从,你说,你该听谁的?”
半夏一愣,随即恭敬低首道,“当然是小公子的。”
“那不就得了嘛!”林福宁跳回榻,盘腿而坐,笑眯眯道,“好了,都过来。”
半夏和青果都走了过去,站在林福宁跟前。他们的个子都要比林福宁高,但林福宁坐在榻上的话,身高就都差不多了。
“那,明日开始,跟我去山上读书学习。”林福宁说着,顿了顿,又严肃道,“我的规矩不多,第一就是林家要你们遵守的规矩都得给我守着。第二当我的命令和林家家规起冲突的时候,你们要遵从我的命令。”
林福宁这么一严肃了,半夏和青果忙恭敬应下。
林福宁见半夏青果恭敬应下了,满意的点点头,继而又咧嘴笑道,“但在这雪竹园,你们可以随意一点,还有我晚上不用守夜。”林福宁说罢,突然想到一件事,歪头问道,“对了,你们识字吗?”
半夏点头,“回小公子的话,我们识字,但是不多。”
青果一旁小声的说道,“我们会弹琴跳舞……”
半夏一听,暗恼,青果这个笨蛋!
林福宁眨眼看着青果,半夏瞬间沉了的脸色他当然有注意到,想到那所谓的大户人家养着花娃子做玩物……囧,半夏青果应该是自小就被培养的吧?额,也许是王府里的公子注意修养?
但看半夏那暗沉的脸色和青果怯怯的神色……林福宁想了想,不能直接问,要是不小心戳了人家的伤口就不好了。
于是,林福宁很认真的说道,“会识字就好,我这里不需要弹琴跳舞,以后你们如果喜欢就跟着我学点医术好了。”
一听林福宁这话,半夏和青果都露出了开心的神色,青果眼睛都亮了起来。
林福宁笑了笑,又简单说了说,就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待半夏青果退下,林福宁歪躺在榻上,翘起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想着齐明远今天说的事情,一想到这事,林福宁的心就沉甸甸的。
——他那小师侄……或许是真的找不到人帮他了吧?所以就找了自己?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跟他说呢?现在他该怎么做?跟爹娘说?不行!这种事情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将来一个不好会连累人的。
林福宁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坐起,挠了挠头,他那个便宜小师侄真是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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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齐明远站在安谧谷的断崖处,这处断崖是偶然间发现的,极为隐秘,目前为止,也就乌墨和他知道而已。
乌墨,是母妃为他安排的唯一的一名暗卫。
在他离宫后,乌墨也一路跟随着来了,乌墨这个名字是他起的。乌墨说过,母妃给他的最后一道命令是,在他毒发身亡后,就将他和母妃安葬在一起。
想到此处,齐明远又想起那傻乎乎的留着眼泪小师叔,齐明远的嘴角不由弯起。
“草民宋添寿拜见四皇子。”身后响起了恭敬的跪拜声音。
齐明远转身,看向跪伏在自己眼前的青年,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青年起身,“起来吧。”
青年,也就是宋添寿恭敬起身,但却不敢抬眼看眼前的这位四皇子,京都里,他曾经在皇室家宴上见过四皇子一面,当时大皇子刁难,要四皇子三步吟诗,四皇子当时背负双手,微微一踏步,就朗声做了一首诗,当时众人都纷纷赞叹,但四皇子却是在随后对着皇上叩拜请罪,说他那首诗是取巧之作,请皇上恕罪。
当时众人都在称赞四皇子的机智聪明,他也同样赞叹,但时隔两年,在如今人事已非的此刻,他再见四皇子,四皇子却是扮作仆人出现在他面前,笑容吟吟,浅淡温和,没了当年在京都的那飞扬神采,却是多了让人无法看透的深沉。
“想夺回属于你的东西吗?”齐明远背负双手,微笑问道。
宋添寿一震,随即恭敬垂头,低声应道,“回四皇子的话,草民想!”如果不是因为心心念念的想着夺回失去的东西,他也不会在今日认出四皇子后,冒险的道出四皇子的名讳,但没想到,四皇子却要他去林家,还好,今晚,四皇子又将他召来!
——四皇子此时正是落难,他在此时追随四皇子,将来四皇子定会记住他!雪中送炭怎么都比锦上添花来得好!
至于将来四皇子能否否极泰来,或者说句不避讳的,那个位子是否能被四皇子所得?
他没有想过,但,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而他已经摆上了所有的身家!——从他在煮茶农庄道出四皇子的名讳开始!
齐明远微微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名册递给宋添寿。宋添寿恭敬接过。
“这是一本空白名册,里头有我给你的银票,我给你三年时间,建立浴火堂。”齐明远平静说道。
宋添寿心头一惊,但面上恭敬的应着,“是,草民明白。但不知这浴火堂……”
“浴火堂必须拥有顶尖的杀手,遍布天下的情报探子。”齐明远缓缓的说着。
前世,他的浴火堂是乌墨和他亲手建立。但如今,身在安谧谷处事不便,今日见了宋添寿,想起此人的过人之处,既然此人有向他投诚之意,那么不如就将此人收到麾下。
“乌墨会帮你。”齐明远看着宋添寿,淡淡说道。
而随着齐明远的这话,乌墨从阴影里走出,对着齐明远跪地而拜。
“其他的,你就自己看着吧。但明日,你就假死离开林家,重新再找一个身份。”齐明远缓缓说着,虽然说这也许是将林家收到麾下的一个机会,但想着小师叔对家人的重视……算了。还是暂时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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