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其实他也不记的自己究竟是不是一出生就叫这个名字的。小时候的事情他记不得太多了,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一点印象,似乎,很多人?
总之他完整的记忆是从那个组织开始的,那里全都是和他一样,没人要的孩子。他们每天都会被人用小鞭子叫起来,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训练,再训练,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毒打。可是即便是表现的再好,每天早上的一顿打是免不了的,据前辈们说,这是为了让他们从小就有一种对组织的畏惧和绝对的服从。
一开始的时候,仅仅三几岁的温岭也是很怕的,但是后来他就明白了,怕,没有任何用处。这个念头在他看到同屋的小孩子因为哭的太厉害被一刀砍掉脑袋之后,更加坚定了。
于是渐渐的,他也就麻木了。再后来,他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组织的头号杀手,代号:一。
杀手不被允许有感情,甚至连同组织的杀手间也不可以来往过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防止内部出现叛徒,绞杀的时候有人心软。
杀手,一旦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想要脱身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死。
温岭从很早就明白这一点,因此他从未渴望过什么。
很普通的一天,温岭执行完任务,回来的路上无意中看见了远处盛开的向日葵,如阳光般璀璨。很美,但是他也仅仅是瞥了一眼就继续赶路。
“扑通!”
温岭面无表情的看着路边冲出来跌倒在自己脚边的小丫头,右手默默地握住了从不离身的匕首。任何时候出现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对手,这是做杀手必须要记住的一点。
“唔呀~”小丫头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没有哭,反而是冲着温岭露出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她甚至连一颗牙齿都没有。
不要小看任何年龄任何打扮的人,这是他们要记住的第二点。因此温岭并没有将握着匕首的手松开。
“哎呀,豆豆啊!”一个老头颤巍巍的从田间穿过来,心急火燎的抱起小丫头,拍了拍她手上的土。
“呀呀~”小丫头笑嘻嘻的在老头脸上亲一口,留下一滩口水。
“哎呦我的心肝儿,真乖!”老头笑的像一朵老菊花,满脸的褶子挤在一起。
温岭莫名的就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他的心里有些烦躁。
“哎呀少年郎,”老头抬头,看见似乎有些发怔的温岭,温和道,“赶路累了吧?跟老汉家去喝碗茶!来来,切莫要客气!”说着伸手要去拉他。
不要吃任何人给的食物,这是他们要记住的第三点。
温岭躲开老汉伸过来的手,猛地向后掠开几丈远,整个人立在树梢上,随着微风忽上忽下,远远的俯视着祖孙俩。
“唔呀呀~!”小豆豆惊奇的睁大了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两只小手兴奋的朝那边抓,口中还说着些什么。
“豆豆!”老汉一把将小孙女揽到怀里,恐惧的望着温岭。平静的小山村从未有过江湖人涉足,这些人的眼中,江湖人就像是吃人的魔鬼,可怕之极。
“唔呀呀!”视线被挡住,豆豆不满的扭动□子,试图往外挣扎。
老汉如临大敌,警惕的瞪着树梢上立着的温岭,似乎只要他动一下就要扑过去于他同归于尽。
温岭薄薄的唇微微抿了下,脚尖一点,整个人像是一只大鹏,轻巧的向着远方掠去。在脚点下一棵树换气的时候,温岭鬼使神差的回了下头,又看了眼怒放的向日葵,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滑出去几里地,温岭落到地上,对着后方道:“出来。”
“嘿嘿,还是被发现了?果真不愧是一号。”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个子出来,笑嘻嘻的道。
“为何要跟着我?”温岭拧起了眉头,右手再次放在了腰间。
“别别别!”二号猛地向后退开两丈,连连摆手,“碰巧,碰巧而已!真的!”
温岭不信,又不爱跟他计较,飞身离开。
“哎哎哎,别走啊!”二号提气跟上,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跟上,“哎哎,一号,别这么冷淡么!”
温岭皱皱眉,又加了下速度。
“哎!”二号一瞬间又被落下一大截,他一咬牙,拼了命似的赶上,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咳咳,跟,咳咳!跟普通人说话什么感觉?”他被风呛的不断咳嗽,难受的紧。其实他更想要拉住一号,到地面上好好絮絮,可是不敢,他怕自己一伸手就会看到自己的脑袋跟身体分家。
温岭一怔,速度也不觉慢下来。
二号眼睛一亮,有门儿!他再接再厉,“说说啊!什么感觉?”他们这些人,几乎从未有过于外人交谈的经历。言多必失,一旦与人交流就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而这就要求他们要么直接不开口,要么对着组织内的人拼命开口,出了门就当哑巴。因此组织中的人基本分两类,一个是温岭这种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的;另一类就是二号这种话痨。
眨眨眼,似乎是努力的回忆了下,温岭就抛出几个字:“不知道。”
“哎哎哎?!”看着速度再次提上去的温岭,二号终于岔了气扑通一声从树上掉下来,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背影大叹气。
世道很乱,因此组织的生意格外好做,即便是温岭这种费用巨高的杀手也是仅隔了一天就有了买卖。
这次也很顺利,回来的时候,温岭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前天的那一大片向日葵。然后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花田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儿,只是觉得,只要看见这片颜色,他胸膛中那个冰封已久的地方就会暖洋洋的,似乎很舒服。
呆了一会儿,温岭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了,可是一出花田,刚走了几十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的眉头皱起来,走过去。
握着匕首的手猛地收紧!
前天的老头和小丫头正大眼圆睁,满脸惊恐的躺在地上,他们的脖子上都有一个细细小小的血洞,一大片血迹蔓延开来。死亡,不过五个时辰。
温岭只一眼就明白了凶手是谁。这种伤口,正是组织的标志。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很不舒服。
回去之后,温岭没有搭理跟自己打招呼的二号,闷头进了房。不多时,三号笑嘻嘻的走进来,随手将一个小布包丢到他眼前,“哝。”
布包只是随手合上的,这么一颠便自己打开了。温岭望过去,瞳孔猛的放大。是一根指头!嫩生生细细小小的指头!
三号弯下腰来,在温岭耳边道:“喂,主子已经对你不满意了,一号。规矩忘了吗?被人看见,不留活口。”
“嘻嘻,”三号直起身来,仍旧稚嫩的脸上是欢乐的微笑,“所以啊,主子就派我去啦!哈哈,嗯,他还说,没准儿明儿就让我做一号啦!嘻嘻!”
“你,要,当,心,啦~!”三号蹦蹦跳跳的出去,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清脆的笑声隔着很远还能传进来。
温岭忽然就觉得胸口那里闷闷的,看着桌上那跟前几天还长在小丫头手上的指头,低下了头。豆豆,是叫豆豆来着吧?
“嘿!一号!”二号猛地闯进来,对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直冒冷汗,他讪讪道,“那个,主子让咱们一起出任务!”
温岭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收回匕首就出去,反倒是把二号留在了屋里。
“啊哎,你倒是等等我啊!”
任务还是老样子,照着画像找过去,把目标人物杀掉,砍下脑袋做凭证,收工。
只是凌晨回去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一个早起洗衣的渔家女碰见了他们。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惊得掉了手中的木桶,捂着嘴巴拼命的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下来。她,很怕。
抬头看看不早的天色,二号催促道:“一号,你先回去交差,这里我料理。”
温岭微微点头,带着仍旧滴血的布包飞身离去,只是速度下意识的放的很慢。不久,他听见身后的二号赶回来。
“解决了。”二号的声音似乎不大对劲,可是温岭并未在意。只要解决了就好,不是吗?
交上脑袋之后,温岭和二号都领到了不菲的报酬,主子还很是满意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留下句:“很好。”
之后的一连半月温岭都未和二号见面,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任务,有的天南,有的海北。而温岭也自认为跟二号并不熟,因此当他在外执行任务而被二号找上门时,很意外。
“一号,我可以信任你吗?”二号开口就问这句话,面色凝重,不复往日的嬉笑。
信任?温岭有些愣神。这个词,似乎从不会降临在他们这些人身上。可是鬼使神差的,他点了点头。
二号明显的松了口气,他咬咬牙,压低了嗓子道:“我没杀那个女人。”
女人?电光火石间,温岭就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个渔家女?
“为何?”
二号搔搔脑袋,神情复杂道:“我也不知道。”
“你可知这是死路一条?”温岭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豆豆的事,就是前车之鉴。
二号叹口气,点头。
“你要如何?”
二号猛地抬起头,沉声道:“我决定了,我要带她离开。”
温岭摇摇头,“不可能的。”跑的人不是没有,但是他们的骨头现在都还在正堂挂着。
“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帮我掩盖痕迹。”犹豫良久,二号才道,“当然,只是希望,你不必勉强。”他知道,如果对方真的答应了,那么就彻底卷进来了。说真的,他并不抱什么希望。可是这许多年来,他也就跟一号说过几句话,而且从心底里觉得对方是个可以性命相托的人。
“好。”温岭想也不想的点了头。
“多谢!”男儿有泪不轻弹。二号伸过来的手都是颤抖的。
微一犹豫,温岭握住了它。
在温岭的帮助下,二号和渔家女,阿琳,成功的逃到了遥远的南方。可是好事不长久,很快主子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派去了成批的杀手,而半路悄悄去报信儿的温岭终于也成了被追杀的一员。
一路历经血战,温岭终于提前一天给二号报了信,组织的人追到时只看见了一所空房子。温岭心中突然就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的嘴角甚至抬了抬。
很快,温岭就被发现了,饶是他武功绝世也难敌数百人的车轮战,不久便力竭了。
退无可退,温岭立在悬崖边缘,面无惧色的看着渐渐逼近的杀手。
“一号!”三号厉声道,“跟我们回去!向主子认错,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滚~!!”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二号!
他挥舞着两把大刀,浑身浴血的冲进来。
“抱歉,我来晚了。”二号终于杀到温岭面前,笑了。
“无妨。”温岭点头,伸出手去。
“来吧!”二号重重地跟他一击掌,背靠背作战。
“二号!”三号手中的匕首与二号的大刀擦出一阵激烈的火花,“跟我们回去,只要你自杀以谢罪,主子就放了你的女人和孩子!”
“呸!”二号用力将他逼退,不屑道,“收起你的谎话吧!主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的!你当我眼瞎看不见正堂的森森白骨吗?!”
“二号!”三号大喝,“你就不担心你的女人和孩子吗?!”
二号使劲的甩一甩刀上的血,笑得洒脱,“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将他们母女安置好了。你们,永远也找不到!”
“不识抬举!”三号狠狠地向着身后一挥手,杀手们蜂拥而上。
转眼间,二号就成了血人,而周遭的杀手也所剩无几。他哇的吐出几口血来,向着温岭笑的凄惨:“兄弟,对不住了,是我连累了你。”
温岭摇摇头,把匕首从另一人身上□,“无妨。”
“好兄弟。”二号又是几口血吐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废物!”看着迅速减少的杀手,三号重重地骂几句,再次上阵。
二号自不必说,长期的战斗已让温岭受了不轻的内伤,内力的恢复永远赶不上消耗。一个躲闪不及,三号穿云碎石的一掌就拍在了温岭胸口。
“唔。”温岭强压住喉间的腥甜,堪堪立住身形。
“兄弟!”二号大吼一声,揉身扑上前来,猛地一把搂住了三号,死死的不撒手。
“混蛋!放手!”三号举起手中的匕首,一下下的捅在二号身上。
“咳咳!”二号口中的血液已经开始混上内脏的碎片,整个人眼见就是活不成了。
“兄,噗!兄弟,对,对不住。”二号断断续续的向着温岭道,被血染红的脸上满是歉意。
温岭努力站起来,一步步的往那边挪去。他几乎浑身是血,脚底的鞋子都被湿透,一步一个血脚印。
“你,你要干什么?!”三号惊惧的看着死死抓住自己的温岭,拼命的挣扎。
温岭扯了扯嘴角,抬头看一眼蔚蓝的天空,拉着两人纵身跳下了万丈悬崖!啊,终于,解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都是惨孩子啊,唉!
ps,瓜突然想写二号了,肿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