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瓣之二
“父皇,那是谁?”
他茫然的看着那一幅巨大的等人身高的画卷悬挂在那无人能进入的阁楼间,画上的女子,已不能用言语形容。
美得如天地间最灿烂鲜嫩的朝露,又或者海市蜃楼间的那一抹灿烂云霞或者飘渺雾气。
高大的男子背对着他,伸手,静静地抚摩过画卷,画卷的角落翻卷起来,显示出他时常抚摩这幅画卷,许久才淡淡地道:
“是劫数,一生不能度的劫,若有一日,你遇到这样的女子,便会明白,若有可能,或者杀了她,你会成为一个最好的帝王。”
他有些懵懂地看着那幅画卷,看着父皇的背影,在那一瞬间,仿佛瞬间就苍老了,一身的沧桑。
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那画里的绝世美人竟是父皇的长辈。
所有的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述的秘密与无可奈何的苦涩,即使那个人是帝王。
只是当年的自己彼时尚且不明白,直到多年后,在北国的漫天大雪中,他静静地坐在小炉的前,看着对面的少女。
面容被炉里的火光印照出淡淡的飞霞,一双明媚灵动的眸子在火光中闪耀着妩媚却又不可捉摸的光芒,一身黄衫,宛如摇曳风雪中的枝头梅。
那是和南国明媚娇艳阳光下的大丽花全然不同的美,只在雪中才能诠释的美。
他忽在大雪纷飞的冰凉之中,想起当年父皇的那句话。
他微微眯起眸子,忍不住唇角微微翘起。
原来,如此。
离开炎热的南国,来到寒凉的北国。
不光是解开年少时候对先祖们对北国执念的疑惑,也是为遇见自己短暂苍茫生命中的劫。
是劫,也是此生的圆满。
这样,极好。
……
裴赫云垂下眸子,微微地扬起唇角。
只是,不知离别时候,送他梅花的那少女如今会变成什么模样,在他将那个男人从她身边强行剥离之后。
虽然,费了不少功夫,设下的这个陷阱将那个世间最危险的男人困住,也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但是除了能完成自己的计划之外,他也很期待能看见她的样子。
可会因此难过,痛苦,可会恨他?
不是没有想过,若是不能得到那朵梅的情,便让她恨自己,也不错。
世间不过两种情感最让人铭记。
一个是爱,一个是恨。
……
她进来的时候,依旧数年的前的模样,容颜隽美,只是眉目之间那种轻美的灵动,却已化作当一种长年居于上位的从容与不可测的优雅与沉静。
那种优雅与沉静,他在母后眉间见过,在父皇的身上见过。
这一刻,在她身上出现。
不可否认,让她越发的显出一种沉静幽广的美来,越发的不可琢磨,仿佛海中名贵的金珠,在贝壳中经历了无数的风浪与磨砺,光华四射,芳华耀目。
只是这一刻,不知为何,他会觉得有些心疼。
就像知道,她为那个男人生孩子时候在生死关上的挣扎。
那是他带给她的荆棘和劫难。
正如沙砾给柔软的贝带来的切肤之痛。
所以,即使送去无数的秘药,也无法全然缓解自己心中的那些隐痛。
如今看她安好,他却心中滋味杂陈。
她抬眼,微微一笑:“陛下,许久不见,时日可好?”
他看她,轻笑:“还好。”
她讥诮地轻哂了一声:“呵,苍天无眼……”
他如何不明白,她是讥讽苍天无眼,尚未收了他罢了。
她依旧是牙尖嘴利的神情,有一种熟悉的天真直白。
虽然,她从不是天真女子,但是那种神情,让他忍不住唇角上扬,像是多年前,看见她坐在红泥小炉前,眸光流动的灵动模样。
所以,后来,看着殿内为珍珠和那个男人准备下的大红嫁衣与精致华美的首饰时,他忽然心中有莫名的念头,不知她一身红色嫁衣,是何等模样?
这念头,如怪异的疯狂的草,一点点在心底慢慢地疯长。
执念如火,烧不尽蔓延心底无边的欲望。
风中花落瓣三
谁记年少纵马踏山河
画不尽狼烟梦一场
转头处,是非成败年华尽
黑色的烟雾与火舌慢慢地吞没那一座华美的宫宇时,他正站在白塔上,看着那些烟雾吞噬了曾经给予他骨血与生命的人。
面前一只精致却已级发旧了的木盒子,里面是一只同样精致的破碎的旧手环。
“陛下……”长日看着那些大火纷飞,轻声在他身后唤了一声。
“嗯。”他闭上眼,淡淡地道:“太后大行,下葬之日,便将这只盒子放进太后娘娘的棺木之中罢。”
长日看着他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再说话,只是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
他静静地立在窗前,看着那火焰照亮了半边天空,缓缓地疲倦地闭上泛红的眼。
母亲
如你所愿
为了江山,无人不可除。
要江山安好,西狄安好,黎民安好。
就不能有太多的人都站在那个位置上。
这便当是你我一场旧梦
母亲,先去
孩儿,晚行一步。
这一幅如画江山,孩儿尚有最后的一笔墨色尚未落下。
风中花——落瓣四
青烟如雾
空气里有淡淡的略显呛人的烟雾弥漫开来
她忍不住打了喷嚏。
“哈秋。”
“可是觉得呛了?”
一道清朗幽沉的男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嗯。”
话音尚未,便有一阵凉风吹过,那些呛人的烟雾仿佛瞬间散去了不少。
那风里带着点点咸味,却异常的清爽,带着透骨的凉意,熟悉得让她不由一愣。
这是……
海风?
而且是夜晚特有的海风,多了一沉静的幽凉。
但那种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便在这寂寂的夜色中显得愈发的清晰起来。
她抬头看去,惊愕地看着面前的那燃烧的精致宫楼。
有些熟悉而又异常的陌生。
“明……明孝太后?”司空茉有些莫名地看着那大火,随后看着火场中一道修长的人影款步而出,手中还有带血的匕首。
看着那熟悉的人影将手中的匕首抛回了火场之中,转身静静地看着那剧烈的火场。
司空茉忽然觉得脑海中闪过什么,她心中忽然一凉,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眸子:“居然……居然是他亲自下的手,处置的……怎么会是他……”
“没错,是我亲手处置的,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人还有资格取走她的性命。”那道清朗又幽沉的极富磁性的声音响起,只是这一次的声音里,却多了几分压抑的深沉。
“你……”司空茉陡然转过身去,才发现不知道何时。
那道修长的身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正静静地抬头,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
那被烈焰燃烧染红的天空。
见到她转头,他低头看着她,微微弯起唇角:“怎么,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很可怕?”
司空茉看着他的模样,他的神情很沉静,甚至可以说淡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在他身上看到一些难以触碰和深沉的悲凉。
她看着他俊逸的面容,最终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若是难过,为何不哭。”
闻言,他一愣,看着她片刻,微微一笑:“我素来是知道你与他人不同的。”
她看着他慢慢地转向身后而去,伸手拨了下垂落在脸颊边的发丝,目光幽远:“只是,这些年,我早已经忘了眼泪是何滋味。”
司空茉转身,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了海边,浅浅的雾气在海面上幽荡着,平添几分幽广无边的寂寥之美。
而身后的那些熊熊燃烧的火场却仿佛忽然隔开了很远一般。
她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在意,只打量着他几乎堪称完美的侧脸:“何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问,却已经问出了口。
他微微侧过脸,看着她,微笑:“你呢,何苦非要一个答案,不远千里万里地冒险来到西狄?一个人在天朝做个权势皆在握的摄政王妃不好么?”
来了,若答案不是所想的,岂非伤心?
司空茉一怔,随后,也转脸看了那潮起潮落的大海,片刻之后,才轻叹道:
“因为,我有执念,不管是用孩子的借口,还是天下黎民百姓的借口,还是忠心属下的借口,我都没法子否认,是因为裴炎,因为他我才一定要来寻个答案。”
她顿了顿,又道:“我的执念是这个,那么你的执念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