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栀再次醒来的时候，鼻间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她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慢慢撑起身。双手上缠着绷带，疼痛如跗骨之蛆啃食着血肉，但她心中却狂喜。
有感觉！她有感觉！
“你醒了？”
云栀没注意到苏晓不同于平日的严肃，只是希冀地看着双手，迫不及待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的手，是不是没事？”
“……”
“算是吧。”
云栀仿佛没听出苏晓回答的艰难，只是看见她点头，顿时热泪盈眶。
“没事……还好，没事！手没事……”
“你的手……吃饭拿东西什么的都没事，但……不能拿重物，也不能……画画、和……用力什么的。”
苏晓说完，云栀一顿。
她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小心翼翼、用尽全身力气。
轻声问。
“那……弹琴呢？”
弹钢琴。
弹她最喜欢的钢琴。
弹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钢琴。
“对不起……”
苏晓的气音几近没有，但云栀还是听见了。
她说完捂着脸，深深弯腰。这一幕像极了那些道歉的医生，为自己的无力回天痛恨自责。
而自己，成为了那个被道歉的人。
“我的手……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小栀，你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
云栀看着苏晓，她悲伤的神情那么清晰。
“我……哭不出来。”
“呜呜呜呜！”
苏晓扑进云栀的怀里，彻底崩溃。
在这一刻，云栀仿佛变成了她，为自己破碎的双手声嘶力竭。泪水逐渐打湿衣衫，渗透那颗空空如也的心。
云栀仿佛感觉到了血淋淋的孔洞。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陪着你……如果我跟着你……呜呜呜对不起……都怪我，是我……”
“别哭了，不怪你。”
云栀深吸一口气，抚摸着苏晓毛茸茸的脑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去帮我拿点吃的好吗？我有点饿。”
苏晓愣住，但很快起身。泪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发丝粘在脸上，狼狈又可笑。
她点点头，扯出一个微笑：“好，等等我。”
病房门关上，云栀看着苏晓离开的身影，慢慢起床。
手掌还是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她站起身，忽然感觉自己无处可去。
茫然地环顾四周，空空荡荡。
“呵呵……”
“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云栀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脑海里，一幅幅画面闪过。
他甩下自己，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
他当众羞辱自己，让未来的三年，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他毫不留恋地抛下自己，任由那个小小的生命，离开自己的身体。
最后，变成一条漆黑的巷子。
他死死压制着自己，让护士上前，将唯一的、最后的希望给别人。
而那个人，在无人注意时朝自己微微一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她就是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嘭！”
“哗啦！”
桌上的盘子水果被一扫而空，刺耳的炸裂声终于点燃了云栀那颗濒死的心。
破坏！肆无忌惮地破坏！
就像把那对狗男女狠狠踩在脚下，凌虐、鞭尸！
云栀全身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兴奋。
向阳而生？不！坠落天堂，才是她的结局！
云栀捧起一块玻璃，碎裂的瓷片里，倒映出她漆黑的瞳孔。
幽暗、绝望。
小心翼翼地将瓷片拥入怀中，云栀终于平静下来，留下最后一滴泪水。
她的最后一个作品，是“礼物”。
那么，傅晏臣，你准备好，接受我的礼物了吗？
……
苏晓一直等在门外，直到没有响声，才推门走进去。
她相信，云栀就算绝望，也绝对不会自杀。
果然，虽然满地狼藉，但云栀只是力竭，趴在床上睡着了。苏晓吩咐人重新换了间病房，继续守着她。
云栀这次苏醒后，躺在枕头上，保持沉默。
她的眼神空洞，一直很久以后，才聚焦。
门被敲响了。
苏晓打开门，来人竟然是张老。
他背着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门，看见云栀的模样，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看见张老，云栀脸色不变，但眼中稍微有了些神采。
“你应该知道，我的徒弟，就算擅长的是钢琴创作，也不能弹不了钢琴。”
云栀闭眼，沉重地点头。
如同毫无生机的枯木，沉默着接受自己的死刑。
“虽然做不成师徒，但我想，多个朋友总是可以的。你们都把这叫‘忘年交’，我没有记错吧？”
张老说完，云栀猛地睁开眼。
眼中，满是震惊。
“真、真的吗？”
也许过去，她有攀附张老权势的念头，但经过下午的相处，她已经完全被这个老人折服。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甚至能帮助自己表达出内心深处的想法。
就像伯牙子期，心有灵犀。
也许张老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毕竟他阅历丰富，遇到的知交也多，不差自己这一个。
却没想到，他仍旧愿意和自己结识。
“既然成了你的朋友……”
“啪啪啪。”
张老拍手，门外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将一份文件递给苏晓。
苏晓坐在云栀旁边，帮她翻开。
这份文件很简洁，甚至证据都没有多少，但内容很具体：那三个人是云明珠找来的，他们的任务就是毁了云栀的手，不过也不能放过云明珠，以免引起怀疑。
只是，云明珠的伤势并不严重，那救护车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上面的护士都会帮她说话，暗示傅晏臣救治自己。
出事之后，云明珠的打算是让三人伪装成报复社会的青年，自己和云栀只是凑巧成为受害者，但可惜，她的一举一动不可能逃得了张老的法眼。
“你毕竟是在老爷子我的别墅外出事的，我不论如何都要为你调查清楚，但是傅晏臣之前找了我，让我不要发布澄清消息，他说自己之后会找你商量。”
“证据我会叫人发给你一份，其他的我就不参与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张老说完，又行色匆匆地离开。
云栀看着床上的纸张，眼神微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