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和爸爸非常的重男轻女,她们是城里人,我妈妈对着他们天然就有一种直不起腰的卑微,她坚信自己怀的是个男孩,因为只有男孩可以让妈妈在婆家有地位,可惜啊,没能如愿。”
“我不知道我妈妈在生下我的那一刻看我是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不过通过我的名字大致也能知道一些,我成长的过程中听的最多的话就是,赔钱货,怎么不去死诸如此类的话,开始我还小,听不懂,等我听懂了之后,我也麻木了...”
“我五岁的一天,突然看到妈妈和爸爸坐在家里开心不已,当我也想参与这份喜悦的时候,却遭到了妈妈怒骂,让我滚远点,不要坏了她的心情,白大师,你知道吗,我当时真的好想让妈妈对着我也笑笑...”
白呦呦没法感同身受,因为她的爸爸妈妈很爱她,除了有个刻薄刁钻的奶奶,不过也影响不了她。
“后来我被扔在了外婆家,我才知道,我妈妈又怀孕了,当时有计划生育,所以我必须消失,其实我那个时候心里就在想,万一妈妈这次又没有生出弟弟,那就有一个跟我一样可怜的妹妹了。”
“后来,听外婆说,妈妈生了一个弟弟,我其实也是开心的,因为妈妈终于有弟弟了,应该很开心吧,小小的我心里还幻想着跟弟弟一起生活的美好场景,我并不知道,这个世上真正爱我的人只有外婆,妈妈的家里,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
“就这样等啊等,到我十岁的时候,都没有等到妈妈爸爸来接我,直到...外婆去世了...”
“村里要求我妈妈和小舅舅必须回来处理我外婆的身后事,因为我失去了唯一的依仗,妈妈不得已只能把我带回家,从此,我开始了噩梦般的生活...”
“我在家里不能上桌吃饭,只能等她们吃完了,装点剩菜剩饭去厨房蹲着吃,洗碗,洗衣服,做饭几乎全是我的活,我没上过学,因为妈妈说,我一个女孩家上学简直就是浪费钱,我不懂,外婆那样坚定的让她去上学,可是她一个上过大学的人却说,女孩上学是浪费钱。”
招娣苦笑一声。
“家里有肉,只有弟弟能吃,我连残留的肉渣都吃不到,我羡慕弟弟可以上学,每次他在家里写作业的时候,我就会悄悄的在一旁偷着学,会捡他不要的铅笔头和废纸学习写字,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终于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弟弟脾气不好,在家里也老是欺负我,第一次我被欺负了,还会跟妈妈说,可是妈妈却说,打你几下又不会死,从那时候开始,我便成了弟弟的出气筒,有一次他拽我的头发,我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才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他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爸爸妈妈不问青红皂白将我打的遍体鳞伤,最后奄奄一息的时候怕出事才把我送到了医院,诊断出来,我的脾脏破裂了,医生怀疑我被虐待,坚持要报警,她们为了证明不是虐待,一反常态的在医院对我和颜悦色。”
“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我以为她们终于也开始疼我了,在她们的哄骗下,我对警察说谎了,谎称我是自己不小心摔成这样的,我现在还记得那个警察心疼的眼神,后来,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露出那样的眼神了,他们走了,我父母的笑脸也没有了,在我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强行让我出了院。”
“他们开始变本加厉的对我,弟弟也照常对我非打即骂,他们就在一旁看着,我从来没有买个新衣服和鞋子,都是穿妈妈和弟弟剩下的,针插手指,扎嘴唇,夹手指都是家常便饭,我在这种窒息的环境里长大了,我想脱离那个家,我开始努力找工作,可是我没学历,没文化。”
“我找了一个工地食堂小工的工作,承包食堂的阿姨夫妻人挺好,知道了我的遭遇,很同情我,把我留下来打工,每天包吃,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我真的很满足了。”
“好景不长,我爸爸妈妈找到了我,还砸了阿姨的摊子,说他们工资给低了,没有劳动合同,要去劳动局告她们,阿姨害怕了,她们也只是做小本生意的,哪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之后只能给我结了工资,被我爸妈讹诈了几千块,这件事才得以结束。”
“她们像是找到了一个赚钱的契机,让我卖惨去找工作,专门找那种私人的,不会签合同的单位,然后他们在故技重施去敲诈人家老板,少则几千,多则上万...”
白呦呦听着眉头都要拧起来了,虽然她能看到这些场景,但是由当事人说出来才知道多么的窒息,她的妈妈爸爸趴在她的身上吸尽每一分血,榨干她所有的价值,却没有好好对她。
招娣这种毫无希望的日子过的暗无天日,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害虫,明明那些都是看她可怜,心软才愿意用她的人,她最后却恩将仇报,成为了刺向她们的一把利剑。
她身心俱疲,觉得活着太累了,曾经有多渴望这个家,现在就有多害怕这个家。
“现在想来,我跟着外婆的那五年才是我人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外婆去哪里都带着我,她在地里干活,就给我戴上一顶斗笠放在田埂上,汗水迷了眼睛还要时不时的逗我...”
半夜,她偷偷穿着自己藏起来的那套妈妈年轻时最爱的米色套裙,独自出门,她想外婆了,她要以最好看的样子去见外婆...
神思迷惘,沿着宽阔的马路孤寂的行走着...
远处一阵尖利的刹车声急速逼近,刺眼的车灯照的她用手挡住了双眼,她不知道什么已经走到了马路中间,天很黑,司机根本避让不急。
‘砰!’
她被撞飞的那一个瞬间,甚至都感觉不到疼,身子好像已经麻了,大概那个时候她可能就已经死了吧。
她飘在旁边看着撞她的司机刹不住车,惯性使得车子朝着躺在地上的她碾压过去,她挂在车底被拖行了几米,司机这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