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做东君,种族金乌。
方砚看着自己记忆之中的自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他曾经的猜测果然成真。
他的母亲是太阳神羲和,父亲则是妖族之王帝俊。
他是十只小金乌中最早睁眼的孩子,自然也是他们的大哥。
父亲掌管着天庭,然而母亲却并未和父亲共同执掌天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他宁愿母亲就这样整日给他们唱着动听的歌谣,带着他们生活在太阳星。
然而,这样的日子还是很快就过去了……
他敬仰自己的父亲,依赖自己的母亲,然而,他却还是九只小家伙的大哥。
身为兄长,自然要履行兄长的指责与义务。
因此他不再整日赖在母亲的怀中,因此他代替了几个弟弟去完成父亲交与的任务。
他掌管日,东升西落未曾停歇,一日都不敢有懈怠。
他被尊称为日神,顶替了他母亲的位置。
虽然不知为何母亲执意将这个职称交与他,不过就看在母亲并不愿意怎样出门,甚至不愿意面对父亲时,他多多少少能够明白一些。
尤其是在听说他的姑姑,同样也是父亲妻子的月神常曦在很多年前不幸香消玉殒之后……
父亲常常把他叫到面前,然后用复杂而有愧疚的神色看着他,就好像透过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一般,然而,却什么也没有说过,只是在看完他之后,又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他虽然不懂,却也不会多问。
还记得在他年幼时,每一次问母亲父亲的境况的时候,母亲都会愣上很久,然后长长地叹口气,满脸苦涩。
为了给弟弟们做个好榜样,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学会了不在母亲的面前提到父亲,也不在弟弟们的面前提到父亲,免得他们去追问母亲徒让母亲心生烦躁。
他在天庭和父亲的关系算不上顶好,因为妖族中虽然大家都知道他身为帝俊之子,然而口中所称的却是‘日神殿下’。
想来,父亲是不愿意与母亲扯上关系的。
因此,他渐渐的,也就消了对着父亲的念想,只把他当成自己的帝君来对待,神态恭敬而谦卑,一点也不见其他的感情。
然而,虽然帝俊让他稍有些寒心,他的伯伯,东皇太一对他则是不错的,会细心地指点他的修炼,也会耐心地劝慰自己,做他和父亲之前的缓冲带。
于是,他和东皇两个人就这样越发亲近,到了后来,新出生的小妖都以为太一才是他的父亲,而那个端坐在王座之上的,不过是他们所有人的君主,孤家寡人罢了。
“东君,莫要怨恨你的父亲……”东皇在和自己处近了之后,很多时候都会深深地凝视着他,然后叹了口气冒出这么一句话。
“殿下言中了,我怎敢对帝君心生怨恨。"略带嘲讽意味地勾起嘴角,他深深地低下头向着东边一拜,做出虔诚而又惶恐的神色,然而,眼中闪过的,却是再浓重不过的讥讽怨恨。
他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两个人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不想知道。
父亲可以对着他这个明面上的大儿子置之不理,甚至弃若敝履,但是,他不能不去看看他的弟弟们,那一个一个年幼而又脆弱的弟弟们!
其中最小的羽阳还尚在襁褓之中!
每一日,他西行归来都会去逗弄一下那一个个还未完全长开的身影,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叫着自己东君哥哥,然后露出笑容。
弟弟们也渐渐大了,也都到了像他那个时候一样会问父亲的年龄了……
然而,父亲到此刻竟然还对着他的弟弟们不闻不问,简直就像是完全不知道他们一样!
母亲渐渐地把照顾弟弟们的工作交托到自己的手上,偶尔会驾着太阳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从来都不会问。
因为母亲不会害他们。
弟弟们渐渐长大,从未能化形的三足金乌,一直到了会叽叽喳喳说着话化为人形的可爱模样。
瑶光沉默,暮光温和,耀阳机智,羽阳活泼……
无论哪一个都是他的弟弟们,年少葳蕤自不必说,天资更是一等一的。
纵观整个天庭的妖族少年一辈,他可以很自豪地宣布他的弟弟们的天资远远甩开那些妖一大截!
然而,在没有得到父亲首肯的情况下,他的弟弟们只能暂居在太阳星,并不能够如自己一般驾车出门观赏天地景色。
虽然,他目视而去,只见到满目疮痍。
到处都是妖族和巫族交战的痕迹,残垣断壁,瓦砾废墟。
还有,在夹缝中萎缩求生的人族。
说起人族,这是女娲娘娘一时兴起做出的产物,也是她得道成圣的关键所在。
他早就听说过在鸿钧老祖尚未舍身合道之前曾经指点过女娲大神等,言明他们能够成圣,然,纵观洪荒如此多的生灵,能成圣者不过区区凡几。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东君是听说过这段评语的,也知道它出自于鸿钧之口。
然而,他却是不愿意轻信的。
他不愿意轻信鸿钧,他也不愿意就轻信了天道。
他是妖族,然而,现今的巫妖二族正如多少年前的龙凤二族一般,摩擦不断,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要有一个导火索,那么,龙汉初劫的悲剧指日可待。
巫族看不清这点,妖族,竟也看不清么?
看着说起统治地界的巫族,新出生的小妖满脸不屑,活生生就像是他们统掌天庭是委屈了似的。
而帝君,竟也看不清么?
东君垂下眼帘,把这一段心事埋在心中不曾吐露。
他担忧妖族未来,然而帝俊才是妖皇。他既不是妖族大圣,更非帝俊倚重的继承人,他也知帝俊为皇最听不得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很多时候,他也笑是自己忧虑太重。
你看那巫妖二族打打闹闹,死伤无数,可是,又何曾真真正正地伤了元气?
东君低下头,看着虔诚地向着自己拜祭的人族,心中颇有些安慰。
幸好,女娲娘娘随手所创造出来的小生灵还懂得尊重他们,更不会肆意捣乱,没的让巫妖二族之间撕破了脸皮。
“东君,我观你这几日日夜神思不属,可是有了什么心事?”纵然自己不曾当面表露忧虑,东皇却是知道他的心绪不定的,抬眼看了看这个妖族的第一战力,东君踌躇半晌,终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听到自己的话之后,太一明显是愣住了的,不过些许时刻他就已经回过了神,看着自己苦笑。“……我并非不知这个理,你也别小看那些大巫,有些时候,他们比之我们更加精明,然而……”苦笑了半晌,他终究低低叹了口气,“天命难为。”
天命难为,是啊……
听到太一口中所言,东君沉默半晌,终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同样露出苦笑。
天道策算无遗,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和巫族之间就出了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不过和太一商量过后,东君的担忧就放下了大半,太一既然也知道他们如今的处境,那到了最后的时刻必定会留下一手,不会让妖族就此覆灭。
东君安分了下来,把那巫妖之间的龌龊丢至一边不管,放宽了心,依旧安份地等待日升日落,偶尔回太阳星与弟弟们相聚,说一说闲话,逗一逗趣。
“东君哥哥!”一日,面容稚嫩的羽阳叫住了他。
“何事?”急着去上任的东君见自己被羽阳扯住了袖子,只好按捺下来问道。
“太阳星之外的景象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能和东君哥哥你一起去见见么?”羽阳睁着双眼,眼中带有渴求与期盼。
东君一下子就心软了,他俯身抱起那个年幼的弟弟,摸了摸他的头。
“可以,等下一次东君哥哥回来,必定带你去观察人间。”他郑重其事地下达了承诺,然而,却没有料到终究没有完成这个承诺的那一天。
那一日,因为羽阳的痴缠,他误了上任的时刻,因此被宵小一状告到了帝俊面前,帝俊大为恼火,罚了他百年的禁闭。
他心灰意冷,不欲辩解,因此沉默着受了罚,打算等到禁闭出门的那一天再履行承诺,好好地带着羽阳以及弟弟们,看一看这地界是一种怎样的风光。
然而,还未能等到那一天时,匆匆有人来报,天上,出现了九个太阳。
是羽阳他们?
还未等他人做出反应,东君就先做出了动作,他深知这人间要是乍然出现九个太阳必定是海水枯竭,河水干涸,那大大多数的生灵就此死去,而那些因果,必定都会担在弟弟们的头上。
父亲必定会勃然大怒,就算是他的孩子们,他也绝对会重罚不误。
这可不行!
飞身而出的东君根本就没有心思想到自己也是金乌中的一只,若是连他也出现在了人间界,那就是十个太阳,比起九个的威力更甚!
不,其实他是想到了的,但是比起弟弟们的安慰,他也顾不得在地界的巫族会不会认为这是一种挑衅了。
比起晒死几个巫族,弟弟们才是大事,不顾他和母亲的劝告偷跑出来,这些孩子们,真是越来越欠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