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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焓闷头喝着甜粥,边喝边道:“你原本的容貌......很像池先生吧?”

    “臣那时太小,记不清了。”

    “说来你也不信,朕昨夜梦到十岁那年落水。在梦里,你救了朕,还说朕是湖里的鱼成精了......”

    燕重锦差点噎死,扭过脸咳了起来。

    怎么回事?梁焓为何会梦到自己前世的经历?!

    见他反应激烈,梁焓有些莫名:“人的梦都是乱做的,你还当真了不成?”

    傻货,那就是真的好不好?!燕重锦灌了口茶,顺了顺气。

    梁焓又道:“你在梦里长得还挺好看的,跟十年前那个见死不救的小混蛋一模一样。”

    燕重锦噗的一声喷了出去,又是一阵猛咳。

    梁焓不满了。和朕吃个饭有这么要命吗?朕都没喷没吐你倒来劲了。

    燕重锦抓起面具扣在脸上,请罪道:“皇上恕罪,臣失仪了。”

    梁焓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得了,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刚从房中退出来,没走几步就撞上了燕不离。

    “粑粑......”某爹剑眉紧皱,表情沉重,让燕重锦以为家里的老爷子出了什么事。

    “爹,怎么了?”

    “快去看看梁睿吧。”燕不离叹息一声,“那孩子...似乎失聪了。”

    林子御的预断没错,梁睿的寒毒是经耳排出释放的,难免损害听力,致聋是早晚的事。

    望着床里无声垂泪的可怜瘦孩,众人心口皆是一阵滞郁。

    梁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他不停地抓挠着耳朵,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将耳朵堵住了。

    眼见那双白嫩的小耳被抓出道道红痕,梁焓拦住他道:“别挠了,该破了。”

    “三叔,你说什么?大点声好不好?我...我听不到......听不到......”梁睿目光茫然地望着他,两只眼眶红肿如熟透的桃子,笼罩着水雾的眸子憋满了委屈。剔透的泪水大颗地滴落,砸在梁焓手上,微疼。

    “不用唤三叔了。”梁焓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声音轻而坚定。

    ☆、3531.30.29

    皇上在燕府睡了一晚,隔日就领回一个小皇子。满朝文武纷纷傻眼。

    九成人都在推测梁睿是梁焓的私生子,不过因着国丧的缘故一直藏在暗处,等三年孝期过了才拿出来示人。

    对于这帮想象力过于丰富的王公大臣,澹台烨有且只有一个评价:放屁。

    占得皇位也就罢了,连人家的儿子都不放过,这天子的脸皮真比九层天还厚。

    有本事你自己生啊!听说某人连坤宁宫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难道那皇后是娶来镇宅的吗?!

    宁合容若晓得澹台尚书如何作想,一定引之为蓝颜知己。

    大婚之后,她与梁焓从未见面,对方也压根不给她道歉的机会。况且,国母失贞这种弥天大罪,岂是道个歉求个饶就能平事的?

    回门省亲的时候,如果不是忠国公拦着,宁伯温差点对她拔剑相向。石老将军向来疼惜这个外孙女儿,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终究没对她施压,而是抓了宁合容的表兄卞凌骢。

    卞凌骢生得白净儒雅,最善吟风弄月,却是个胆小怕事的公子哥儿。他之所以敢同待字闺中的准皇后苟且,是因为听信了宁合容的话,以为皇帝是个口味清奇的断袖。如今东窗事发,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反而被忠国公押到了宁府。

    一听宁伯温要拿他的项上人头向圣上请罪,卞凌骢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又是磕头告饶,又是推脱卸责,令宁合容对他仅剩的爱意也化作了失望。

    什么青梅竹马花前月下,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大难临头才知道所谓的真心有多假。这个男人夺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毁了她一辈子,如今却只想着苟全性命,把所有罪过都推到她身上。

    宁合容只恨自己瞎了眼。她虽然身娇力弱,也终究是将门之女,骨子里带着烈性。当下夺过父亲的剑,狠狠刺入了负心人的胸膛。

    “表...妹......”卞凌骢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面部扭曲地望着她,“你.......”

    “别叫我表妹。”宁合容俏丽的脸上溅着血,露出一个妖娆的笑容,“本宫是大淳的皇后。从今以后,只做皇后。”

    冰冷的长剑拔了出来,如同抽离掉往昔所有的情义,在杀死一个懦弱男人的同时,也杀死了曾经活在诗情画意里的可笑才女。

    谁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杀了士,自然就脱了。

    宁合容一把火烧掉自己的辞稿诗笺,回宫后便窝在冷冰冰的坤宁殿里,搜罗了一堆后妃秘籍、六宫宝典,一门心思地攻略皇帝。

    梁焓表示很蛋疼。

    前日刚退掉一批皇后塞来的宫女,今日又有人来旁敲侧击梁睿的身世。他不耐烦地拍了桌子,冲贤太妃派来的掌事尚宫吼道:“梁睿就是朕的私生子又怎么样?再让朕听到半句风言风语,不管慈宁宫还是坤宁宫,朕全让她们变冷宫!”

    整座后宫抖了三抖,终于安静了。

    梁睿年纪小小便命运多舛,如今双耳失聪,早晚丧失说话的能力,对皇位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这孩子体内也算流着他的血,梁焓没有理由不护着。深宫里的生存法则太残酷,如果梁睿没有一个强大的父皇做靠山,只会活得越发艰辛。

    是以,梁焓毫不掩饰对这位“私生子”的荣宠,甚至没有假手任何人,而是直接将其养在穹阊殿里。在天子羽翼的呵护下,梁睿渐渐褪去了怯懦和伤痛,苍白的小脸上开始有了红润,也开始有了笑容。

    望着书案后那个一边批奏折,一边皱眉忍耐膝上爬来爬去的小人儿的皇帝,燕重锦心头一暖,仿佛看到了刺猬盔甲下那颗温柔的心脏。

    这一世的梁焓,终究是不一样的吧。

    “发什么呆呢?”对方从奏折堆里抬起头,不满地问道,“西川的异动你到底有没有想法?”

    东都阅兵的消息一传开,各地藩镇头子的屁股都长了草,开始暗搓搓地互相通信。

    东江省:喂,知道吗?皇上阅兵了!

    云台省:真的假的?怕怕的。

    南淮省:围观,反正不会打我。

    西川州府:本府绝不会坐以待毙!

    北蜀州府:都有没有脑子?听说过只阅宫卫的阅兵吗?

    如果他们知道皇帝只是为了寻个人,估计会继续安安稳稳地睡大觉,顺便给为色所惑的昏君点个赞。

    梁焓也没想到这些藩镇会如此敏感,居然在一个月内骚动起来,纷纷上书试探风声。西川的蔺家更胆大包天,已经开始暗中屯兵积粮,似乎是憋着劲想搞个大新闻。

    “回皇上,微臣以为西川府早有反心,所以才会应对激烈。但贸然平藩名不正言不顺,还容易联动影响其他藩镇。目前的上策......还是忍。”

    用兵最忌师出无名,蔺家没打第一枪,梁焓也不好大动干戈地收拾。但按兵不动是一回事,坐等戮颈又是另一回事。如果真到了诸藩集体造反的份上,他的下场不会比削藩不成反被操的建文帝好多少。

    燕重锦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谏言道:“陛下不必担心。天下大势,据守东南,坐望西北。只要北蜀和塞北的局面可控,其他几个藩镇根本不成气候,蔺家独木难支,也就翻不起水花来。”

    上一次,西川府刚露苗头就被梁焓血腥镇压了三月。结果导致所有藩镇寝食难安,纷纷站出来摇旗呐喊,以讨伐暴君的名义合围东都,最终被燕重锦计散纵横、分而破之。

    当年的平藩之战,让首次领兵的燕少帅崭露头角,也让梁焓将暴君之名坐了个十成十。所以这一次,他希望能以更缓和稳妥的方式解决。伐谋为上,伐兵为下。比起自己的功名,他更在意梁焓的声誉。

    听了对方的谏言,梁焓也想起北蜀州府是母后的娘家,属于皇党在地方上的中坚力量。既然手里有这么一张好牌,何必留着不用?

    他问向燕重锦:“那能否利用北蜀钳制西川?”再嫡系也是藩镇,太过壮大对中央皇权都不是好事,在斩灭西川的同时削弱北蜀才叫两全其美。

    这货连自己外祖家都坑啊......燕重锦斟酌了片刻,答道:“回陛下,北蜀州府的兵力主要用于防卫关塞,不宜轻易动用。臣以为,西川之乱实则是一场契机,刚好可助陛下练兵。只要您的亲军一击得胜,就能杀鸡儆猴,震慑所有心思活络的州府,令他们再也不敢东顾。”

    梁焓皱眉道:“禁军拱卫京畿,调到西川会使东都兵力空虚。”

    “西川多峡谷山地,兵力贵精不在多。若由臣带军出征,平定西川,万人足矣。”

    梁焓差点笑出来。西川府的府兵有四五万之众,这还是明面上的数字。初次挂帅,客场作战,就敢夸下这样的海口......真以为自己戴个铁面具就是钢铁侠了?

    “遣兵用将的事,等西川明确反了再说吧。朕现在准备用推恩令柔化拉拢其他州府。听话的给甜枣,不听的送棍子。你觉得如何?”

    你那推恩令分明是颗大毒枣好不好?燕重锦收回了对某人的评价。什么尖刺利甲下温柔的心脏?分明就是颗又黑又硬的奸雄之心啊!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骂骂,嘴上还是要捧的:“陛下英明,推恩令此时正当推出。如果西川府在收授推恩令后能够收敛,也可避免一场兵戈之祸。”

    梁焓做了十八年的平头百姓,读过上下五千年的史书,自然明白天下兴亡百姓皆苦的道理。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兴兵起战、动荡社稷。

    在心中拿定主意,提起笔一低头,眼珠子差点掉了。

    书案上正摆着西川府主蔺巍然的折子。洋洋洒洒一大篇,皆是爱国忠君之类的屁话。梁焓本想将推恩令颁布的消息批复过去,权作安抚。

    然而,那本摊开的奏折上,一串喜气洋洋的大红乌龟排成了队,连下笔的地儿都没有。梁睿嘻嘻一笑,用沾满朱砂的手啪地一拍,又在封皮上留下一枚血淋淋的爪印。

    梁焓嘴角抽搐地叹道:

    ☆、3631.30.29

    太和四年夏,帝诏天下:诸藩适嗣子弟者,无尺寸之地封,有违仁孝之道。朕令诸侯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使有列位。

    这推恩令就像一条检验淳国贵族智商的红线。阴奉阳违暗中抵触的是聪明人,拍掌叫好给子孙分饽饽的属于无脑。

    澹台尚书掰着指头数了数。所有藩侯当中,智商合格的只有两个:一是北蜀州府主人楼立雪,二是西川州府主人蔺巍然。

    作为推恩令的颁政官,他要到各藩镇的府衙宣递谕旨。

    两大州府四家行省,打头阵的便是西川府——那个一言不合就要造反的地方。

    望着马车外一圈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府兵,澹台烨总觉得梁焓是想趁机搞死自己。

    钦差代天子出巡,地方官吏本该出城相迎。西川主人却只候在蔺府门口,还派出一大群明刀执杖的亲兵,将吏部尚书护送(押送)到了自己面前。

    “西川蔺氏恭迎钦差大驾。”蔺巍然在马车外躬声问候。

    车中无人应答。

    “恭请钦差大人下车!”

    澹台烨依旧不理不睬。老子不下马,我看你还怎么来下马威?

    看来来的是个硬茬。蔺巍然眨了眨眼,背起手问道:“澹台大人可还健在?”

    “蔺府主见谅。”见对方话中含了隐怒,澹台烨终于吱声了,“本官代天巡视,奉旨而来。无跪迎不好露面,无香案不敢下车。”

    他算是琢磨明白了。蔺巍然如此不讲礼数,搞不好就是想激自己动怒,从而挑起争执,借机兴兵引战。所以他不能乱了方寸,也不能卑微求全。在封疆大吏的地盘上,唯有不亢不卑方能保命。

    蔺巍然面色一沉,当下命人摆上香案贡烛,带头跪了下去。

    “西川蔺氏恭请圣谕!”

    澹台烨这才施施然地钻出车厢,踩着漆木踏凳下了马车。当着跪了一地的官员兵将,慢吞吞地读完了推恩令的圣旨。

    宣旨完毕,他亲自扶起蔺巍然,微笑道:“蔺府主快快请起,本官身负皇谕,不得不讲究一些,也免得有心人挑西川的不是。”

    “是本府疏忽,多谢澹台大人提点。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寒舍备了薄宴,为您接风洗尘。”蔺巍然今年三十五岁,因精于保养,看上去和澹台烨差不多大。柳条样的腰段,瓜瓣似的面颊,一双斯文秀气的眉眼,衬得头顶的紫玉冠和一身金蟒青莲袍少了分威严,多了分儒雅。

    两人皮笑肉不笑地寒暄了一阵,和西川诸位要员一同登门入府,在正厅当中用膳叙话。

    筵席间,除了彼此试探了几分深浅,主题倒都围绕着推恩令。

    “福泽子孙,这是好事。陛下皇恩浩荡,巍然铭感五内。”蔺巍然对澹台烨道,“大人放心,蔺家必会遵从圣意,执行政令。”

    澹台烨道:“敢问府主膝下有几位适龄的子嗣?”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小儿蔺怀信,今年十八。小女蔺怜花,今年四岁。”

    蔺巍然不好女色,只娶了一正妻一侧室。膝下也子嗣单薄,只有一子一女。他本身又是独子,连个分家的兄弟都没有,所以推恩令对西川府难以奏效。

    然而梁焓把蔺家当成第一块要啃的骨头,自然会下足功夫。澹台烨方才的问话不过走个形式,对于蔺家,他是有备而来。

    “府主的明珠倒和皇长子年龄相仿......”澹台烨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让蔺巍然一时失神。

    “敢问尚书大人此言何意?”

    澹台烨眯起桃花眼,风流一笑:“席上人多耳杂,不知贵府可有僻静的地方?”

    蔺巍然会意,站起身道:“大人请。”

    蔺府占地极大,庭院盖造得富丽堂皇。游廊曲桥,雕甍绣槛,比之东江第一巨贾的澹台世家也不遑多让。显然,在这稀树贫水的西川,土皇帝也活得很是滋润。

    蔺巍然带他进了一处隐秘的书房,里面的布置反倒简朴雅致,可见这位府主平日里并不铺张。

    既不骄奢,也不好色。手握强权,心存反意。澹台烨总算明白梁焓为何要怀柔此人了。

    “澹台大人有什么话,在这里但言无妨。”蔺巍然道。

    “蔺府主是聪明人,本官也不说废话了。此番我来西川,是想和府主做笔交易。”澹台烨直言不讳地将圣意表达了出来。

    联姻是政客百玩不厌且屡试不爽的招数。北蜀州府之所以稳若金汤,是因为梁楼两家几乎世代结亲,三分之一的皇室子弟都有楼氏血统,二者可谓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如何能不牢靠?所以梁焓给蔺巍然画了张大饼,许了蔺怜花皇子妃的位置,这步棋如果下成了,效果不比推恩令差。

    对于这张十多年后才能吃到的大饼,蔺巍然还是有些动心的。他原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怯懦少爷,没兴趣做一方枭雄,之所以会和皇帝对着干,完全是父辈遗患所迫。

    二十年前,朝廷征讨江湖魔门鬼门宗,取道西川。

    蔺巍然当时被魔道中人绑架,前任府主蔺闻之为了保住独子,愣是将朝廷七万大军迂回拦在西川边境之外,两军险些摩擦交战。梁蔺两家的梁子,也在淳宣帝登基之初便结下了。

    第二次讨伐鬼门宗,先帝便发了狠。根本没和蔺家打招呼,让江湖人打头阵,一路急行军,直插而入碧落谷,剿灭了盘踞在西川千年之久的魔门。虽说是打着剿匪灭寇的名义,也算将蔺闻之的脸扇成了猪头。

    鬼门宗覆灭后,武林盟主燕不离招降了一百零八个魔门,朝廷的官兵就跟在后面明偷暗抢,将西川搅得民不聊生。从那时起,西川人对中原的印象就跌入了谷底。所以蔺巍然要脱离淳国独立称雄,不仅是承继其父遗志,也是西川百姓众望所归。

    然而蔺巍然心里清楚,除非所有割据势力同他一起造反,否则成功的希望极其渺茫。可梁焓偏偏搞了个推恩令出来,将一众没脑子的藩镇收买成乖犬,现在又对自己抛出结亲的示好,这招阳谋里携着阴损的太极拳,让他有点不知如何应对。

    望着对方晦明不定的眼神,澹台烨讥讽地一笑:“原来,区区一个皇子妃就能让府主动心啊......”

    蔺巍然倏然蹙眉:“你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是来做交易的。皇上的交易已经聊完,接下来便是你我之间的了。”

    梁笙若想取代梁焓,除了朝堂里的官吏,地方上的支持也必不可少。尤其是西川这种以割据称雄的州府,是澹台烨不可能放过的肥肉。

    所以他开出了更优厚的条件,除了许给蔺怜花太子妃之位,还许了西川自治立国的权力。代价便是蔺家暂且蛰伏,待东都政变之时,西川必须牵制住北蜀勤王的兵力。

    蔺巍然不可谓不震惊。

    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居然是废王的党羽?皇长子梁睿竟是梁笙的儿子?传闻已死的庆王居然还在图谋那把龙椅......

    “就算梁睿日后封了亲王,令爱也不过是个王妃。所以皇上送的这个皇子妃位,实则一分不值,因为他不会让一个侄子继承大统。”澹台烨不紧不慢地道,“可若庆王登基,嫡长子梁睿便是太子,蔺怜花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帝将有一半蔺家的血统,这才叫有诚意的姻亲。”

    蔺巍然难以置信地道:“澹台大人此言当真?”

    “我方才说与府主的话,每一句都足以诛九族。若是虚言,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澹台烨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交予对方,“这是殿下的亲笔信。”

    蔺巍然拆信诉览了一遍,方知澹台烨此来西川,明为推恩,暗为收买,只不过买主却不是奉天殿里的那位。

    既然大家都是反贼,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对澹台烨道:“请大人转告王爷,本府答应了。不过皇上的御旨......”

    “府主先应下便是,反正令爱左右是嫁梁睿一人。本官也会帮西川美言一二,待上面那位自以为忧患已除,才是我等起事之机。”

    两人在书房中密谈许久,席间其他大小官员也不敢擅自离席,只好一直候着。等的时间久了,就免不了私下里交头接耳。

    “这是谈什么机密啊?谈了这么久?”西川府通判拨拉着酒盏道。

    坐在旁边的参赞是蔺巍然的亲信,低声笑道:“也未必就是谈正事。听闻尚书大人是东江有名的风流才子,府主不就好这口吗?”

    通判金鱼似的眼泡眨了眨,嘴角抽搐:“这你也敢瞎说?”

    “又不是什么秘密,府主都不在乎你怕什么?”对方啜了口酒,“不信你问问,在座的哪个不知道?”

    蔺巍然不喜女色,却好男风。西川州府的中高层官僚无人不晓,除了通判。

    通判果然瞪眼:“我怎么不知道?”

    参赞咧嘴一笑:“丑人他是瞧不上的。”

    通判受伤地捂住心口:“那以澹台大人的模样,定是被瞧上了呗?”

    “毕竟是上头派来的钦差,府主多少会忌讳点。不过我看那尚书大人也是个久经风月的,没准俩人正切磋经验呢。以府主的能耐,若能在床上摆平这位,咱们西川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通判眼含热泪:“府主为了西川,牺牲太大了......”

    参赞安慰道:“想开些,澹台大人也是少见的美男,府主不吃亏。”

    对方吸溜了一下鼻涕,眼神坚定:“身为蔺家的属臣,当替主公分忧;作为西川的汉子,当为故土献身。尚书放着我来,下官愿代府主受过......”

    参赞翻了个白眼:“你想的美。”

    直到天色转暗,蔺巍然和澹台烨笑意宴宴地回到席上。二人历经久谈,达成交易后心中畅快,自然春风满面。

    众人见了皆挤眉弄眼地会意一番,互相之间推杯置盏,气氛很快又活络起来。

    澹台烨喝了口酒,抿唇道:“这酒还挺辣口啊。”

    蔺巍然道:“这是我们川西的小烧,味道浓烈辛辣,大人若是喝不惯,本府让他们上壶别的。”

    “不用了,一方水酿一方酒,一方土养一方人。”澹台烨已有所指地道,“西川的酒爽辣,人也爽快,本官很适用。”

    “哦~~”桌上的官员纷纷露出了然的笑容,唯独通判瞪着一对红肿的眼泡,对府主大人报以同情的眼神,瞪得蔺巍然汗毛倒竖。

    这时,澹台烨的扈从自厅外疾步小跑进来,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什么。众人看到尚书大人的脸色瞬息变了。

    澹台烨放下酒盏,和蔺巍然低谈了几句,又对旁人作了个揖,诚声致歉:“抱歉诸位,贱内患了急病,本官得先走一步,日后再同蔺府主和诸位同仁共饮。”

    “尚书大人夫妻情深,我等也不便耽误。”蔺巍然向旁边一打招呼,“老海,你带一队轻骑护送贵客,沿途关卡打好招呼,不得耽搁。”

    “是!”

    澹台烨匆匆辞行,出了蔺府直接上马,挥鞭东去。

    他接到的是江陵苏玉壶递来的传信。梁笙不知怎的晓得了儿子落入皇帝手里的消息,不顾劝阻,执意去了东都!

    马儿在官道上疾驰如电。澹台烨紧咬牙关,狠狠抽着手里的鞭子。

    阿笙,聪明如你,难道会看不出来吗?梁焓早在东都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你这个当爹的上钩,怎么还这么冲动?!

    “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将夜幕里的城楼映得苍白灰亮。瓢泼大雨砸在青黄的斗笠上,哒哒作响。飞速淌下的水珠连成一道道晶莹的线帘,模糊了帽檐下罩着寒霜的秀丽容颜。

    梁睿被养在深宫之中,澹台烨作为外臣无缘见面,梁笙早年埋在大内的眼线却看得到。是以,澹台烨一直不知梁睿失聪的事,梁笙反而得知了。

    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梁笙就把儿子残废的账算在了梁焓头上。那么小的稚子都不放过,他将对方拆骨剥皮的心都有。再加上气不过澹台烨一直瞒着自己,所以不顾劝阻,一意孤行地来了东都。

    望着矗立在地平线上的墨色城影,梁笙眉眼森寒,露出一个阴鸷的冷笑。

    ☆、3736.35.34

    六月末,推恩令在各地推行得顺风顺水。

    在澹台烨舌灿莲花地游说下,北蜀州府也开始不情不愿地分封属地。楼氏家大业大、子嗣众多,这一分便将北蜀划割成了十余块郡县,其他楼氏子弟自然对皇上感恩戴德,唯有楼立雪唉声叹息了好几天。

    七月初,梁焓与蔺家正式敲定皇长子和蔺怜花的婚约,西川州府的气焰收敛了许多。

    战祸的危机一解除,梁焓龙心大悦,难得对入宫交差的澹台烨露出了好脸色,还赏了他一副梁睿信手涂鸦的墨宝。

    看了看画纸上一串活灵活现的王八,澹台烨哭笑不得地谢过恩,向梁焓请求道:“陛下,皇长子殿下赐臣墨宝,臣也应当回礼才是。正巧,臣在各地搜罗了一些新鲜玩意儿,想当面献与殿下,不知皇上可否允许?”

    “准了。”梁焓抬手唤来夏荣,“带澹台尚书去见睿儿吧。”

    梁睿最近开始学唇语和手语。穆兰整日闲在宫里无事可做,也跟着一起凑热闹。澹台烨来的时候,两人正在文宣阁里比划来比划去,时不时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臣澹台烨拜见皇长子殿下,拜见穆兰公主。”一个声音突兀地在大殿中响起。

    穆兰转过头,望着逆光里的官员皱了皱纤眉:“你是吏部尚书澹台大人?”即便不记得了,她还是直觉地感知到这人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

    “正是臣下。”澹台烨笑道,“此次替皇上出巡各藩镇,带回来几样特产,特来送与两位殿下。”

    穆兰淡淡道:“大人有心了。”皇兄说过这家伙是油滑奸吏,最喜逢迎拍马,果然不假。

    梁睿常年居于乐湛,却不曾见过澹台烨真身,所以也没认出面前的人是谁。待对方打开礼盒,看到琳琅满目的小物件里有一只埙时,他表情不禁一愣。

    梁笙在乐湛住时,经常给他吹埙解闷,梁睿几乎夜夜都在父亲悠扬的曲子下安眠。

    他伸出小手,拿起那只乌陶埙,举到嘴边,鼓起腮帮子使劲儿吹了吹,却什么都听不见。眼圈猛地一红,泪珠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澹台烨看得心头酸楚。

    幸好,这孩子还没忘记梁笙。总有一天,他会让这对父子团聚。

    穆兰掏出手帕,一边给梁睿擦泪一边责怪道:“澹台大人不知皇长子双耳有疾吗?送个乐器是什么意思?”

    澹台烨装作惊诧的模样:“微臣不知,请公主恕罪。可殿下小小年纪,怎么会...患此恶疾?”

    穆兰知道梁睿的身份不易暴露,当下没有多言,敷衍道:“本宫也不清楚,皇兄带回宫的时候就这样了,御医也治不好。”

    看来这丫头也不清楚内情。澹台烨问了声安,恭敬地退了出来。

    出了皇宫回到府中,还没跨进后宅,他的夫人已经堵在了门口。

    梁笙穿着一身素雅的女装,清清淡淡的一张脸,比闺中的姑娘还俊俏几分。一见澹台烨,他立即拽住对方的袖子,急声问道:“睿儿怎么样了?”

    “阿笙,这可是东都,你别随便抛头露面。”澹台烨连忙将祖宗扶回屋中,一口气也不歇地汇报道,“睿儿没事,还记着你,现在和穆兰在一起,过得还算舒坦。”

    梁笙蹙眉:“什么叫还算舒坦?”

    “他是受宠的皇长子,锦衣玉食不在话下。宫里也没人敢招惹,所以算是舒坦吧。”澹台烨叹了口气,“但终究不如跟在生父身边,何况没了听力,心情多少会受些影响。”

    梁笙咬了咬唇:“你答应过,要帮我把睿儿带出来。”

    “放心,过几天就是东瀛使团来访的日子。到时候宫里人多眼杂,我的人会趁机行事。”其实这话他自己说着都没底气。皇宫的戒备是燕重锦和楚清负责,说是一座铁桶也不为过。御花园的那条密道已经失效,要想将梁睿从梁焓的眼皮底下运走,绝对是偷天换日的难度。

    可孩子的父亲已经等不及了。

    如果不是他及时拦下梁笙,立了军令状,对方早就抛下一切和梁焓玉石俱焚了。这人不在意自己,不在意皇位,却极其在意这个儿子。

    澹台烨想想也觉挫败。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无法排在梁睿之前。或许,在对方心里,自己连前三的位置都轮不到。

    手背上忽然覆了一片温润的触感。梁笙垂着睫毛道:“你也小心点,实在不行就等下次。”

    某人的骨头立马酥了,原形毕露地往贴近过去:“夫人,就知道你关心为夫......”

    梁笙晴眸一瞪:“油舌又欠绞了吧?”

    “绞吧。”澹台烨死皮赖脸地吻了上去,“以后我做哑子,你是瘸子,睿儿当聋子,咱一家三口凑个齐全人儿......”

    梁笙恨不得咬断那条在嘴里翻搅的可恶舌头。可下了两番决心,唇瓣微微发颤,还是无法狠力地合住牙关。

    他闭上眼,脑子里沙沙作响,全是那个黑暗的雨夜,澹台烨从马上慌不迭地滚下来,带着满身泥水抱住自己,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阿笙,是我错了。求求你别做傻事。”对方埋首在他的颈窝里,温热的液体混着冰冷的雨水落进衣领。凉中带暖,滋味难言。

    梁笙知道,这个面带桃花心如鬼黠,不畏天威不怀仁德的男人,终于怕了。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澹台烨,你是真的爱上我了么?不是为了权,不是为了欲,没有交易,亦非怜悯,只是单纯地......害怕失去我么?

    一直被自己辗转碾压的舌叶终于抬头,带着羞意回应了自己。澹台烨喜不自胜,将对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三年的死缠滥打,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然而他想得还是太美了。梁笙记挂着儿子,哪有心思行鱼水之欢?对方身体不好,他也不敢用强,只能憋屈地跪在榻上,支着枪控诉:“夫人,你每次都这样半途而废撩完就跑,很不人道的好不好?”

    梁笙忍着笑意道:“你不是说过,等我做了皇帝再行人道么?”

    澹台烨凄凄惨惨地擦了把不存在的泪:“可你也说过,做了皇帝,第一道旨就是阉了为夫......tt”

    “放心。”一个吻轻轻落在颊侧,似玩笑也似承诺,“我舍不得。”

    七月初七。

    纤云卷,凉月钩。江天映河汉,红墙倚危楼。

    东瀛使团正赶上乞巧节到访。燕重锦带着礼部和译学馆的官员,一早便在东江口的码头等候。

    一直挨到晌午,一枝高瘦的黑色桅杆出现在海平面上。随后,一艘黑色巨舰驶入了视线,两侧还跟着两艘桐油红漆的楼船。

    除了戴着面具的燕重锦,其他人脸色都变了。

    妈的,怎么开着战舰来了?这是来访还是开战?

    燕重锦目力好,认出两翼监视护航的船挂着柳家水师的旗帜。东瀛的战舰也并非战时状态,甲板上没安置座炮,所有侧弦的炮口也都是关闭的。

    再看看旁边瑟瑟发抖的一票官员,心里不禁骂了句文官怯懦,骂完方想起自己现在也兼着文职,便咳了一声道:“一条没牙的鲨鱼你们也怕?都打起点精神,别在外邦面前丢人现眼。”

    “是。”下属们吃了定心丸,纷纷重振精神,伸着脖子看向缓缓靠岸的大船。

    水手在码头搭好木制的舷梯,六七名穿着玄蓝公服的东瀛使节依序下船,与淳国的官员一一问候。

    当中却有一人穿着蛛丝钩银直襟长袍,头戴白翡银冠,手中执了把山水折扇,打扮得如同中原人一般。

    池寒步履飘逸地走下舷梯。他身材高挑,气质独特,站在东瀛人中显得鹤立鸡群,那张俊美又冷冽的脸也在第一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似乎是被人花痴惯了,他未露出不自在的表情,反而凉凉盯着燕重锦的面具,眯起深邃的眸子,露出一个勾魂摄魄的笑容。

    听到周围口水落地的声音,燕重锦知道身后这群没出息的东西将淳国的脸丢尽了。他上前一步,冲池寒拱手道:“在下礼部尚书燕重锦,池爵爷十年未归,可曾想念故土?”

    池寒的父亲池日在为先帝寻龙珠时遇难,其母步川内伊被封一品诰命,池寒也封了子爵。只不过这对母子自小生长于东瀛,在池日过世后便离开了中原。一别十年,燕重锦还真有点怀念殴打堂弟的日子......

    “燕重锦”这三个字简直是某人的童年阴影,让池寒从头发尖到后脚跟都寒了一把。

    原来戴着爹爹面具的人就是那个无良堂兄,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译官,待对方翻译完才慢吞吞地用东瀛话答道:“不想。”

    这小子收到信不回也就罢了,跑到这儿还敢装不懂汉语......燕重锦感觉手又痒了。

    为了避免给东瀛使团留下糟糕的印象,他勉强压下暴打*沙包的冲动,维持着大淳官员的体面,向领头的使节道:“皇上已在宫中备了晚宴,请诸位随本官来吧。”

    遣淳使名叫小野三郎,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操着生硬的汉语问道:“为何是晚宴?现在才正午啊。”

    燕重锦呵呵一笑:“等走到皇宫就到晚上了。”

    ☆、3836.35.34

    鸿胪寺少卿将随行的武士安顿至驿馆, 燕重锦则带领使节从东江口走到了皇宫,一边走一边介绍沿途的民土风情。

    他一个武人不觉如何,文官们却累得腿软脚酸。东瀛的使节则像刘姥姥入大观园, 东顾西盼地赞叹不停:“东都,大大滴好!”

    入宫面圣已近酉时。

    梁焓没按常理出牌, 在接见之初只管宴饮不谈国事, 让使臣们憋了一路的措辞都下了酒。

    食案上中西结合的料理更让一群东洋人开了眼。小野三郎举着盛葡萄酒的高脚玻璃杯,瞅了半晌也没舍得放下。

    池寒坐在使节堆里,发现龙椅上的那位老拿眼扫自己,不禁有些不自在。

    更要命的是坐在对面的燕重锦。这人也不吃东西, 就像木头桩子一样端坐在案后, 眼神如冰地盯着他,冻得池寒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

    梁焓心中憾然一叹。

    池寒虽和那人有七八分相像, 但还是生得稚嫩了些, 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 身高和气质也有不小的差异。可以肯定这两人不一样, 也正因不是同一个人, 他才终于感到身心俱疲。

    该忘了,真的该放下了。一国之君本就不能耽于儿女情长,何况对方还是个男人, 自己怎么就跟着了魔一样?

    他向池寒举了举酒盏, 一句话没说,将杯中的苦酒一饮而尽。

    还是不看了吧。越看越忘不了,万一被国际友人当变态就不好了......

    池寒搞不懂皇帝是什么意思, 只好端起酒回敬了一番,仰头喝了下去。

    说来也怪,皇上不再瞅他,燕重锦也不犯病似地盯着自己了,他终于可以安心地大快朵颐了。

    盛装打扮的宁合容坐在君侧,望着一杯接一杯灌酒的梁焓,犹豫地张了张口,还是没敢说话。身为正宫皇后,她也只有这种场合能够出现,却真真成了摆设。

    底下一众臣子皆是人精,看出皇帝龙鳞不顺,多数都闷着头用膳,只有礼部的万金油们陪着东瀛使节饮酒闲话。反正明日早朝才谈正事,今夜随意就好,稍微机灵点的,已经把对方肚子里的货套得差不多了。

    “众卿家自便吧,朕乏了。”

    “臣等恭送陛下......”

    梁焓揉揉眉心,刚站起身就打了个趔趄。宁合容连忙掺住他:“皇上,臣妾送您回寝宫吧。”

    梁焓想拂开她的手,又考虑到外邦使节在场,便由着她扶自己走下陛台,向夏荣吩咐道:“回御书房。”

    他也没喝多少,脑子还算清醒,一会儿还要等礼部回报探到的消息。既然东瀛人敢开着战舰来访,说明此行目的很不简单。知己知彼方能不殆,他必须在正式接见前了解这群东洋鬼子想干什么。

    宁合容亦步亦趋地跟到御书房门口,梁焓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皇后早些回去歇着吧。”

    “臣妾...臣妾不累。”丈夫终于肯和自己说话,宁合容惊喜万分,抿了抿唇道,“陛下若还觉得头痛,臣妾去煮碗醒酒汤可好?”

    望着那双充满期冀的眼睛,梁焓抚了抚额:“随你。”

    “是,臣妾这就去准备!”宁合容提起裙裾,几乎是小跑着退下了。

    看着对方欣喜的背影,梁焓叹了口气,转身步入书房。

    刚批了两本奏折,燕重锦便来禀报东瀛使团的情况。

    “启禀陛下,东瀛此来目的有二。一是为两国通商开辟口岸,二是为涤荡倭寇之患。”

    淳国和东瀛很早便开始海上贸易,但由于倭寇时常骚扰过往商船,所以海路风险很大。两国的商人都希望朝廷能开设商埠,并加派水师为航线保驾护航。

    梁焓打了个呵欠:“听起来不错,详情如何?”

    “小野三郎口风甚严,臣尚未打探到更详细的消息。不过就倭寇的问题,只怕没那么简单。”

    燕重锦曾和东瀛交过战,知道所谓的倭寇并非流匪,而是天皇默许的发财行径。东瀛诸多贵族武士都直接参与到掠夺当中,甚至和南洋海盗串联成货物与奴隶倒卖的产业。

    东瀛使节嘴上说倭寇也抢东瀛人,将官府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实际养匪为患就是他们,真正倒霉的多是淳国沿海地区的百姓。

    “国王无道民为贼,扰害生灵神鬼怨。观天坐井亦何知,断发斑衣以为便。君臣跣足语蛙鸣,肆志跳梁于天宪。”作为一名根正苗红的穿越者,梁焓对小日本向来没什么好感。这些东瀛人的做派也和明时的倭寇无甚区别,所以随口将朱元璋讽刺倭人的《倭扇行》吟了出来。

    燕重锦吃惊地道:“原来陛下对东瀛早有了解,微臣就不多言了。”

    “东瀛人包藏祸心,不得不防。他们敢开着战舰来访,东边的海防又大半被柳家养着,朕实在放心不下。”梁焓揉了揉额心,“那笔钱可以动了,朕准备建支新式海防水师,筑起一道海上长城。”

    梁焓从做太子起就喜欢捣鼓各类发明,通过燕家的商铺出售流转,两人这些年积攒了不菲的小金库。但即便把那些银子全部砸进去,怕也仅能供应造船制舰所需的费用。养将练兵是长期花销,最后八成还是要动用国库。

    “这倒未必。”听了燕重锦的担忧,梁焓笑得一脸奸商样,“东瀛人不是要开放通商口岸吗?那就开三个,朝廷按货量抽关税。不是要水师护航吗?那就按里程船头收费。反正是自由贸易,把咱们的商货也打开市场,看谁倾销得过谁。”

    淳国地大物博,农工商业的水平甩东瀛三条街,开放贸易只会是妥妥的顺差。赚外邦的钱,养自己的兵,干东瀛的匪,这买卖傻子才不做。

    想起小野三郎抱着玻璃杯的惊叹模样,燕重锦忽觉此计可行,笑着调侃道:“陛下若是做了生意人,只怕天下少有敌手。”

    梁焓也笑了:“没那么夸张。不过朕还真想过,如果以后不做皇帝了,就去开间玻璃制品的铺子,当个小老板,再娶个...”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他敛起笑意,清咳一声:“算了,不谈这些,接着说东瀛的事......”

    两人就翌日接见的事宜又商讨了一番,聊得差不多了,听得夏荣自外间来报:“万岁爷,皇后娘娘给您送汤来了。”

    燕重锦自觉地告退出去,宁合容端着一盅醒酒汤走进来。

    梁焓头也不抬地道:“皇后辛苦了,放这儿吧。”

    “这个要趁热喝才好。臣妾怕凉了,一路都用棉布包着......”

    大夏天还要喝热的,女人真是麻烦......算了,好歹是一国之母,亲自下厨做汤不容易。宁伯温和忠国公最近也还算老实,就当给宁石两家面子好了。

    梁焓执起汤盅喝了几口,见对方还站在书案前,纳闷地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宁合容眼圈一红,跪下道:“陛下还是不肯原谅臣妾吗?臣妾已经杀了表兄,以后不会再犯错了。”

    “什么?”梁焓一口呛住,咳了起来,“你杀了......杀了你表兄?!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宁合容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难道陛下不想杀了他吗?”

    “朕就算杀他也不会用私刑。何况朕不是说过了么?此事不要再提。”梁焓重重放下汤盅,只觉头上更疼了。

    跪在地上的女人死死咬着唇,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其实朕想过成全你们。倒不是朕宽宏大度,而是没兴趣留着一个心里有人的女人。没想到你居然...唉......”宁合容上一次跪下还是恳请他成全有情人,转眼就把那个真心相爱的表兄杀了。这般敢爱敢恨的女子,他真不敢要。

    “不是的,臣妾心里没有别人。”宁合容膝行到他身侧,泪眼涟涟,“我被人蒙骗了,他根本不是真心爱我。臣妾如今只想侍奉皇上,做一个好妻子,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只求陛下仁慈,给合容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望着那张沾满泪水的消瘦脸颊,梁焓几乎要动摇了。

    刚抬手,欲帮对方拭泪,脑海里又闪过另一个面庞。

    该死,怎么又想起来了?他身上浑然一热,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觉察到一股热流朝腹下涌去,梁焓蓦然看向台面上的瓷盅,惊怒道:“你在解酒汤里放了什么?”

    宁合容被他铁青的脸色骇得结结巴巴:“就是...就是......”今夜是她唯一的机会,再不抓住,只怕后半辈子都要在冷宫里度过余生了。

    堂堂正宫皇后,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算计皇帝?梁焓脑子都要气炸了,抬手朝外一指:“滚!”

    宁合容挣扎道:“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是御医说那药对龙体好......”

    “哗啦!”

    梁焓拂袖一扫,将汤盅打落在地,满眼血丝地道:“今日有外邦使节在,朕不想闹得太难堪。如果你还想让你爹多活两天,就安静地滚回去。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坤宁宫一步!”

    听得御书房里异常的动静,夏荣和楚清急忙冲进去探看,正撞上抹着泪退出来的皇后。再看皇上,额上的青筋紧绷地跳动,面色也泛着诡异的潮红,蕴着怒火的眼神仿佛要杀人,明显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夏荣。”梁焓声音嘶哑地道,“去,找个宫女来。”

    “您......是要人侍寝吗?”夏荣惊愕地问道,“万岁爷想要什么样的宫女?”祖宗你可千万别再找身高八尺的了。

    “随便。”梁焓疲惫地闭上眼,陷入一片无望的漆黑里。

    随便吧。反正不是他,什么人都无所谓了。

    款待使臣的夜宴还未结束,燕重锦正从御书房往紫光阁走,忽听背后有人大声呼喝。

    他转过头,看着一路飞奔过来的女将,纳闷地道,“慌里慌张的,什么事跑得这么急?”

    楚清断断续续地喘着气:“皇上......皇上被皇后下、下了春|药,现在...夏荣正找宫女侍寝呢!”

    一道疾风掠过,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楚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切,你还不是比太监都急......”

    脑海里嗡嗡作响,视线也变得无法对焦,体内燥热得仿佛要烧起来。梁焓喘着粗气,无力地伏在案头,将宁合容骂了不下八百遍。

    妈的,这古代的伟哥太要命,下面肿胀得像根萝卜,自己动手都宣泄不出来。万一夏荣找来个身娇体柔的宫女,只怕对方真吃不消。啧,他还是太保守了,应该要两个妹子才对!

    正意淫着齐人之福的美事,腰间一紧,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呦呵,哪个宫的姑娘这么主动?梁焓惊喜地一回头,吓得噗通一声摔下了椅子。

    “池、池寒?!”

    池寒个屁,什么狗眼神?那小子有老子一成帅吗!

    燕重锦是从窗子翻进来的,一身亵服,赤脚披发,怎么看怎么像仓皇逃跑的采花贼。

    望着对方惊愕的表情,他也有点懊悔一时冲动了。

    皇帝临幸宫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就头脑发热地主动来侍寝了?燕重锦觉得自己一定是独食吃惯了,居然对天子起了独占欲。无论男女,梁焓多看谁一眼他心里都堵得慌。

    梁焓揉了揉眼,终于认出了面前的男人。

    “是你?”他奋力挣脱对方的怀抱,红着眼道,“王八蛋,别碰朕!”

    燕重锦:“.......”

    “你不是走了么?不是本事挺大吗?”梁焓狠狠咬着牙道,“既然喜欢藏着躲着,又何必再来找朕?”

    燕重锦不说话,只无声地把眼神往下一瞟。

    “不管你的事!”梁焓满脸充血,尴尬地捂住身下,嘴上还不忘挑衅,“怎么?难道你主动来献身?让朕干你?”

    “咕咚。”

    待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压在书案上。雪片似的纸页洒了满地,悬在笔架上的一排毛笔被撞得啪啦作响。

    燕重锦俯身堵住那张要喊救命的嘴,手中直接扒掉了某人的裤子。

    身下一凉,梁焓心道糟糕。方要挣扎,唇上的桎梏忽然消失,总算得空喘了口气。正琢磨着如何骂才能戳中对方痛处,两条腿就被人猛地掰开,身下敷上了一团湿热。

    他浑身一颤,瞠目结舌地往下一看,脑子里仅剩的几根弦也顷刻崩断。

    卧槽,这只禽兽居然在给自己口?!!

    御书房外,夏荣匆匆带着几名选好的宫女赶过来,临到门口又被楚清截住。

    某人眯起琉璃色的眸子,笑得神神秘秘:“公公,里面有人伺候了。”

    夏荣一头雾水:“谁啊?”

    “额,一个自荐枕席的宫人。”

    “那皇上满意吗?”若是一个伺候不好,倒霉得不还是他这总管太监?

    “应该...”刚说了两个字,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哀嚎。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面面相觑,楚清干咳道:“应该...痛并快乐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