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凉川离开,宋弗看着自己面前的盒子,抬手拿起,顿了顿,却没有打开,交给流苏,而后回了太子府。
栖风院。
宋弗躺在榻上,想要小憩一会,但是却睡不着,脑中一直都在想着陆凉川问她要不要和离,还有他要离开。
她现在,所有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陆凉川身上,她是最不愿意看到他出事的。
但是边境,陆凉川必须要去,她只能祈祷,祈祷他能够平安归来。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好,索性坐了起来,穿了衣裳,出了外间。
守在外头的流苏,见宋弗起来,赶忙进门。
“娘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去做?”
宋弗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下来。
流苏端来了热茶,替她倒了一杯,放在跟前。
茶香袅娜,宋弗目光越过窗棂,看向窗外的景色,微微有些发怔。
突然她想到什么,转过头来,对流苏道:
“把今日公子送的那个盒子,拿过来我看看。”
“是。”
流苏应声,把盒子送了上来,然后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
作为宋弗的贴身侍女,一直给宋弗和陆凉川传递消息,流苏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些什么。
在她看来,两人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吧。
公子要出远门,送给娘娘的东西,定然不是普通的礼。
流苏退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把外头想要进门送糕点的玉珠,也拦在了外头说话。
屋子里,宋弗看着桌上放着的盒子,心怦怦的跳快。
她拿起盒子,放在手上,这才发现这是极好的紫檀木。
盒子的四侧,都刻了镂空的祥云和梅花,上面还有栩栩如生的雀儿。
寓意吉祥如意,做工精致,看着便让人感觉到贵重。
她手指一勾,轻轻打开了盒子上的金扣。
入眼,是一只白玉镯。
她心中震惊。
拿起来看,当看出这是一只上等白玉镯时,越看越心惊。
大周前皇后陆皇后,最喜白玉镯,底下人奉承,有好的白玉镯,全部都送入了宫中,外头难得见品相好的白玉镯。
后来先皇后去世,大魏皇帝为了向世人展示自己敬畏,也不敢动这些东西,全部都封住了地宫中。
她记得,她母亲的嫁妆里,也有两副白玉镯,但是品相很一般,只是随嫁的东西。
眼下这一只,润如羊脂,一看就是珍品,放在外头,绝对是有市无价的好东西。
陆凉川给她
这个东西……
陆皇后爱好白玉镯,是她都知道的事情,陆凉川不会不知道。
这个白玉镯,无论是他自己偶然得的,还是陆皇后的东西,给她白玉镯这件事,不得不让她多想。
她心中有些忐忑了。
想到上一回跟陆凉川说到这件事时,他说的那些话,眼角微微垂下去。
陆凉川说对她无意,更没有那样的想法。
他只一门心思的想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但是现在……
宋弗看着手上的镯子,闭上眼睛。
她知道:
当自己一直在想对方是什么心思的时候,她就已经心思了不单纯了。
她心中砰砰砰的跳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经由血液流向全身。
闭上的双眼,眼睫轻颤,似乎在极力否认什么。
同时,又像是在极力说服自己。
说服自己:只悄悄的在心里想一想……
她说服自己控制自己,许久许久才睁开眼睛。
窗外有清风吹来,吹动她鬓角的发丝。
她目光看向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白玉镯,双手将它取下来,然后,将它套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她抚摸着白玉镯温润的质地,用袖子轻轻的盖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流苏进来的时候,看着自家娘娘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却可以看见她嘴角带着的浅浅笑意,以及笑意里愉悦的心情。
好难得她才在自家娘娘脸上见到这般神情,流苏心中欢喜。
从前的娘娘太沉静了,沉静得像暗夜里开放的睡莲,而现在,这朵睡莲,在开出芬芳的花香。
一定是公子送了礼物的缘故。
这二人,郎有情妾有意,想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等以后公子和娘娘成了亲,那该多好!
流苏心中想着,脸上也露出笑意。
她悄悄的退了出去,顺带关好了门。
她知道娘娘脸皮薄,定然不想让人发现。
次日,是陆凉川离京的日子。
宋弗早早的出门,是因为李元漼不知道抽什么风,带了几个大臣,要去城卫司巡视。
巡视也就罢了,还带上了家眷。
各位大臣各自带着夫人,宋弗作为太子妃,自然也要一起。
这会,一行人正好上了城墙。
女眷们站在城墙上的隘口说话。
远远的,宋弗就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从城门内驶来。
马车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陆字,宋弗一眼便看
到了。
马车驶出城门,在城门外停下。
车帘被打开,宋弗看到了马车中的人,心跳飞快。
就在这时候,有人大喊:“快看,有人放纸鸢。”
城门下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自然发现了在城墙上的人,不少目光都投过来。
陆凉川光明正大的看向宋弗,和她四目相对时点了点头。
宋弗心道他大胆,一颗心就快从心口跳出来,她一边回应着夫人们说话,一边装作扶发髻的动作,对着陆凉川微微颔首示意。
陆凉川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放下车帘远去。
带着满满的勇气。
其实,他也好怕这一去不能回……
马车驶远,惊起一阵尘。
宋弗看着远去的马车,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她的手,下意识的抚上手腕上的镯子,脸颊微微发热。
她想:自己大约是病了。
随着马车走远,李元漼这边也谈的差不多,他适时往前走,身后的大臣也都跟着一起,配合着说话。
下城墙之前,宋弗远远的往官道上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陆凉川走了,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除了京城的局面要控制好,还要跟边境打好配合。
接下来的几日,朝中风平浪静。
不过边境,还是时不时的会传来蛮夷犯境的消息。
原本大家都十分担忧,毕竟战事一起,可不是好事情。不过现在听说局势可控,也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朝中还算放心。
晋王的事彻底过去,这些日子已经没有人再提起。
宫中,皇后却忙了起来。
是因为最近,有许多大家宗妇,携带自家女儿,去给皇后请安。
打着请安的名义,实际上是想要让自家女儿入太子府。
宋立衡一倒台,宋弗这个太子妃自然也地位不稳。
哪怕捞个太子侧妃,以后也都是贵妃的命,对家族自有好处。
更何况,说不好正妃也能争一争。
从前,三王鼎立,晋王有馨贵妃这个母妃,也很有盼头,大家不敢轻易下注。
但现在,晋王死了,剩下李元齐和李元漼。
而李元漼是中宫嫡出,李元齐却没有依仗,许多人的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
皇后作为中宫之主,哪能看不穿这点小心思,只不过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大家各取所需,便也没有拆穿。
虽然说,现在看起来,李阳漼明面上的胜算最大,但是皇后心中清楚,李元齐绝不可小觑。
若
趁着这个当口,能拉拢一些世家大臣,便是为李元漼多一层保障。
而且付出的只是一个侧妃的位置,何乐而不为。
哪怕正妃之位,依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不可以。
皇后打着自己的算盘,这些日子,中宫无比热闹。
这件事,宋弗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这是陆凉川的安排。
她大约知道陆凉川要怎么做,心中隐隐期待最后的结果。
其实,她做梦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外头,开始传出风言风语,说太子妃德不配位,府里的人也开始逢高踩低。
宋弗在屋子里,都常常能听到外头叫嚣的声音,冷嘲热讽说她占据了不该占据的位置,应该要给配得上的人腾位置。
玉珠气不过,跟人去理论,她块头大,一言不合就打起来,那些人打不过她,见着她来就走,见着她离开又来。
玉珠不想要自家娘娘难过,气得眼泪直流,宋弗安慰她:
“不必如此,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不必在意。”
“可是那些人也太过分了,娘娘什么都没做错,那么好的人,怎么由着她们如此编排。”
宋弗宽慰她:“不是她们编排我,而是我这个太子妃的身份,挡了有的人的道。”
这些丫鬟能如此嚣张,定然是受人的指使来的。
若只是普通的嚼舌根,哪里敢如此放肆。
至于背后的人,自然就是那些想要做太子妃位置的人。
这人还没进府,就已经把手伸进了府里,看起来是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了。
这场戏,她得陪着唱下去。
她告诫了玉珠几句,让栖风院的人都不必再理会这些事,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另外一边的陆凉川,也收到了消息。
楚羡第一时间把消息送了上去。
主子交代过,宋大小姐的事情,一刻不能耽误。
“主子料事如神,现在,皇后一门心思的想要为太子定新的太子妃,看起来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陆凉川:“嗯,让人注意着些,最后只能和离,不能休妻,一定要护着宋大小姐的名声。
“事情不要闹大了。”
事关女子名声,越低调越好,只要是和离,自身无错,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等顺利和离,以后他回到京城,宋弗失去的,他再给她补回来,这样是最好保护宋弗的方式。
楚羡:“太子妃和离之后住哪去啊?
“现在宋府肯定是回不去了,卫家又远在安城,
是住从前宋夫人的陪嫁院子吗?”
陆凉川:“秦家大女儿那边,注意着些,有合适的机会,把我准备好的宅子卖给她。”
楚羡:“主子为何不直接送给宋大小姐?”
陆凉川:“她不会要。”
便只能如此迂回。
“就照着这么做吧,有问题再说。”
“是。”
等和离之后,宋弗就自由了。
她说过她的仇人,还有一个是李元漼。他想,不会有人愿意和仇人生活在一起的。
她走不掉,他便要帮她。
他还在为以后铺路,
无论这一世,结果会不会改变,他都要尽可能的让宋弗更快乐。
以后,还要宋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嫁给他。
前世他们在安城成婚,他对外说的是宋弗的本名,并非她太师府的身份,他看到了她投过来的目光,满是感动与欢喜。
他知道宋弗不想成为另外一个人,所以才费尽心机谋划了这一出。
这个时候,是宋弗和离的最好时机。
她和李元漼和离,然后李元漼后脚便和其他大臣家的嫡女成亲。
明眼人自然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这是伤害最小,又收益最大的做法。
很快,皇后便有了合适的人选。便开始琢磨着怎么解决宋弗。
她本来不想那么快便做决定,但实在对方给的诚意太足了,让她想不心动都难。
她想办法召了李元漼,和李元漼好好的说了整整两个时辰。
这件事,要和李元漼打招呼的。
李元漼有些不舍宋弗。
毕竟宋弗貌美,让他每次带出门都十分有面子。
但他听皇后的话,皇后一番权衡利弊的分析,李元漼听话照做,没有半丝忤逆。
美人时时都有,确实有些不舍,但江山皇位却只有一个。
皇后和李元漼说明白了,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安排这件事如何落到实处。
皇后的动作那么大,李元齐自然也收到了风声。
他皱着眉,觉得李元漼暴殄天物,那么美放在身边做侧妃也好。
他虽然心中不悦,但是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宋弗作为棋子,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丢弃离开也不可惜。
只是,他心里着实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至于李元漼新的婚事,他也没有要从中作梗的打算。
一来,他现在没必要在明面上树敌。
二来,跟宋弗圆了房的李元漼,在他眼中,已经是死人一个。
他完全没必要再在他身上多花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