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宫到处挂着白色的帷布,几个女官扶起佛堂前的德妃,禀告道:“四皇子妃来了。”德妃眉目一眨,却又很快恢复了寻常。如今亲手杀了先帝的人做了皇帝,所有人都像个瞎子一般,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自古成王败寇不都是如此么。所以德妃比之从前更加的小心起来。本以为一个假太子是上苍告诉她机会来了,却没有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未央,现在却已经不能再叫他未央了。各宫的妃子都晋了太妃,其他的宫人也已先帝太后归天大赦天下为由放出了宫去。他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的确高明,依照祖制,妃位以下的人都该陪葬才是,如此后宫对这位新帝自然没有怨言。
德妃正想着心事,便很快回了宫殿,四皇子妃宇文浩歌早已经等候多时。德妃一见她,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轻声问道:“怎不见皇儿?”宇文浩歌忍住悲伤答道:“四爷不忍您伤悲,只让儿臣来与母妃道别。”
此事乃是因为德妃深怕新帝会加害四皇子,所以让四皇子递了折子上去,自请离京。今日早朝之后,估摸着批复的折子就该下来了。德妃本叫皇儿和皇子妃一道过来,一家人好道个别。却没想到只有宇文浩歌一个人来了。
正说话的时候,女官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见了德妃立刻禀告道:“娘娘,事情有变,皇上没有批复四皇子殿下的奏折!”
“你说什么?”德妃大感惊讶。女官只好把从太监处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今日朝堂之上。新帝非但没有批复四皇子的奏折,反倒封四皇子为瑞王,赐金翻新府邸不说。还把户部尚书一职给了四皇子。而六皇子,则以年幼为由,留在了贤妃身边教养。
德妃听了,不由得凉凉一笑。“好一招收买人心!”宇文浩歌听了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四皇子聪明睿智,可是谋算手段与新帝比起来,的确小巫见大巫了。新帝非但没有将四爷外放,反倒是将四爷留在了眼皮子底下。稍有风吹草动便瞒不过他的眼睛。除此之外,还给了户部尚书一职。足以彰显他胸襟宽广,得尽民心。
德妃和宇文浩歌双双叹了口气,这也许便是生不逢时吧。和央帝斗,可要好好思量一番。掂量自己的能力了。
下朝之后,龙千玺和战王爷一道回了王府,一进大门,战王爷正要回房休息,却被龙千玺叫住:“我有事情要问你。”战王爷眼睛一闪,便道:“随我来书房吧。”龙千玺点头,跟着战王爷到了书房。
爷俩关在书房里头,只叫下人在门外看守。战王爷舒服的靠着太师椅,便问道:“说吧。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沈君如到底是我什么人?”
听到龙千玺这句话,战王爷惊得一下子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眼睛瞪的老大望着龙千玺道:“你到底听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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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千玺反倒没有表现出战王爷那般激动的样子来。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有些事情,你毕竟瞒不过我。第一,未央算不出我的运道。第二,那日在禁地,未央找到了沈君如的遗物,可是我却在里面发现一把长命锁。和我小时候戴的一模一样。第三,我从来不肯与人亲近。但是初见未央,便莫名觉得熟悉。还有……”
龙千玺一边说话一边拿下脸上的半张银质面具:“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战王爷不由得抬头看向龙千玺,那一向被遮住的半张脸,长得神似庆帝最英俊神武的年轻时候。战王爷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却没有料到你会知道的这么快。”
龙千玺没有说话,而是等着战王爷继续说下去。战王爷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讲述一个离奇的往事来。当年庆帝的兵马夺得上京,他奉旨去接北地的君如母子回宫,却没有想到君如居然生下了两个儿子。可是回宫之际,君如将龙千玺托付给了他,因为君如已算到了未央的命格非凡。
“若此次回宫凶险,他兄弟二人,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君如当年说过的话,现在依然回想在耳边。而不幸的是,那日战王爷的夫人难产至死,母子全部没了。悲痛欲绝的战王爷答应了君如的要求,以父亲的名义,抚养龙千玺。
果然回宫后不久,不出君如所料,意外发生了,他拼尽全力最终没有救得君如活过来,只得救出未央。然则在那时他已经被庆帝猜忌已久,实在没有办法让未央和千玺相认。后来未央成了天师,久居深宫,他更加不敢让二人相认。只怕皇宫之中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答应过君如,要让两个孩子快快乐乐的度过此生。
然而万事总是出人意料,总有意外发生。没想到会有如今的事情发生,战王爷不敢揣度千玺得知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因而决定一辈子都不在告诉他真相。
茶盏中的茶已经凉透,而战王爷要说的陈年往事已经说完。他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在桌案上,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若是恨我,大可一刀了结了我,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龙千玺一笑,重新戴上半面面具,声音里一片清冷:“我知道你这个老头子也不容易。至于那些名利地位我都不在乎。如今我已经找到了最重要的东西。这件事只当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活人知晓了。”
说完,龙千玺转身离开了书房。战王爷嘿嘿一笑,收起了桌案上的匕首,他莫名觉得白流苏果然是他们战王府的福星。等到她及笄过后,一定要大张旗鼓的让千玺娶回来才行。被莫名点名的白流苏,在家中冷不丁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如雪忧心的捧了热茶过来问道:“这马上都要入夏了,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看看大夫?”白流苏笑着摇了摇头道:“无妨,不过一个喷嚏罢了,别惊动了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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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夫人可从不会把小姐的事情当做小事。”如雪嗔怪道。白流苏用食指点了如雪眉心一道。“你这丫头,父亲这些日子忙碌不堪,我还要给他添乱不成?”
新帝登基之后,身为丞相的白致远和护国公安鸿宇一起忙着处理这几天堆积下来的公务,之前假太子一案牵连甚广,三省六部许多官员落马,新提拔上来的人才对政务还不是特别熟悉,所以央帝封安鸿宇为右相,两人携手管理新的文官班子。
至于战王爷和龙千玺也照样忙得不可开交。战王爷日日坐镇宫中,辅佐新帝处理公务,而龙千玺除了要追捕在逃的云想容、云威等人之外,还要忙着处理边关的站务,之前西蜀和大庆交战,战事依然没有打完。可当前龙千玺不能亲临边关,战线便就此拉长了。
白流苏不忍打搅这些男人们,便安安心心的在家中陪着母亲带着弟弟妹妹。白流苏反倒觉得这大概是她重生以来,活的最清闲的一段日子了。现在手里的产业也很有规模,看账也不似从前那般繁琐,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去佛照寺和师父一起参详天书。可不知为何,这第三十一页,白流苏横竖就是看不懂。
“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如雪将一杯热茶端上桌,一面又替白流苏整理起丝线来,只是她的小心思却不在那些花花绿绿的丝线上。白流苏不由得笑道:“近来,你的话最多。说吧,又有什么问题?”
“当初咱们丞相府是站在贤妃这一边的,她的父亲邓将军同战王爷一样也是骁勇善战的老将,军中威望极高,也是手握重兵。如今登基的却是央帝,小姐您说,这贤妃能甘心情愿吗?”
“你这个问题算是问得好。邓老将军的确在军中很有声望,可是你忘了他手中三成兵权原来是在谁手里?”白流苏问道。
如雪顺着白流苏的话回答道:“在战王爷手中!”
“那就是了。这虎符可以易主,可是人心却没那么容易改变。边关的将士们跟了战王爷那么多年,讲的是忠字。邓老将军赫赫有名,他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其实无论是六皇子目前的才智,还是他背后的实力,都不足以和皇上抗衡。更何况贤太妃母子和德太妃母子可是大不相同。”
“她们到底哪里不同了?”如雪十分不解。
白流苏扭头瞧着小九妹又睡着了。这才轻声说道:“德太妃和瑞王本来一心谋算皇位,而贤太妃母子自始至终都是只求自保。若不是形势所迫,爹爹不会选择六皇子。深宫的斗争,哪怕你并无心同他人争夺,你也不能软弱到任人欺辱。强大才是自保最好的方式。所以丞相府才会和六皇子联合。”
如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白流苏却忽然想起当初她被云想容陷害,贤太妃出手相救的时候,在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龙千玺那句“我答应她,今后一定保六皇子性命无虞”是什么意思,到了如今,她终于明白了过来。
贤太妃从来没有觊觎过皇位,她只求儿子平平安安。或许在那个时候,她是不是从龙千玺那里,知道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