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年次日,林墨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把钥匙交给林常青,让他帮忙照看一下家里,主要是给小狗和鸡喂点粮食。他和林书搭了村里载客的机动三轮车,一起去了车站。
临近过年,车站上全是扛着大包小包的人,这年代外出打工的人没有后世多,但是相对的,客运中心的大巴也少。他和林书排了好一会儿队,才坐上去锦城的车。林墨兄弟俩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老太太从国外给他们捎带回来的,细致柔软的羊绒毛衣,简单大气的纯手工羊毛大衣,纯黑休闲牛仔裤,再配上一双帅气的牛皮靴,兄弟俩穿着一模一样的款,哥哥俊美贵气,弟弟圆润可爱,刚一上车就吸引了全车人的目光。
林墨以前跟陈俊曦在一起的时候,什么样的目光没接受过?就这点儿好奇的目光,直接无视掉。放在半年前,林书很可能还会害羞拘谨,现在他跟班上的同学混得很熟,各科老师都非常喜欢他,他虽然没在班里担任什么职务,但是学校里但凡有点儿什么露脸的活动,老师都会第一个想到他。一来二去,再加上年纪见长,渐渐褪去了小时候的怯懦,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哥哥身后,再不像以前那样见到陌生人多就下意识闪躲。
坐上车没多久,人数就凑够了,大巴开始发车。林书从兜里掏了一个游戏机出来,玩儿俄罗斯方块,林墨提醒他一句别把眼睛玩坏了,然后放松心神靠在椅背上假寐。这会儿县城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还没有修通,只能绕道行驶,不少地方路段不好,大巴开得又快,遇到大水凼能直接把人蹦的跳起来。林书玩了一会儿游戏,就玩不下去了,把游戏机揣进兜里,见哥哥闭着眼睛养神,他没敢打扰,无聊的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到了锦城。
林墨叫了辆出租,让司机把他们载到市中心,找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中餐馆点了几个招牌菜。
林书各尝了几口,扁着嘴巴说:“哥,这儿没你做的好吃。”
林墨笑了笑,“小吃货,有的吃你还嫌。快点吃,不然下午我们去玩儿的时候,你又要闹肚子饿了。”
林书蔫蔫的闭嘴,闷头苦吃。只不过被哥哥养刁的嘴巴,哪里咽得下这些味浓而不香的菜?吃完一小碗饭,就不肯在动筷了。
林墨不得不承认,弟弟真的被他‘惯坏’了,不过,他乐意,谁让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弟弟呢?
林墨一向吃得不多,林书刚搁下碗筷,他也吃不下了。结了帐,又招了一辆车载他们去动物园。
这次林墨还特地带了相机,林书也会用,兄弟俩互相拍了许多照片,还让路人帮他们拍了许多合照,一下午用了足足三卷胶卷。林书也过足了射气球的瘾,没有韩勋和阿虎帮他作弊,就林墨那点菜鸟水平,兄弟俩折腾了两个小时才赢了一个熊猫的陶泥存钱罐,还是老板看他们花了那么多钱什么都没赢到的份上,过意不去送给他们的。
对于这段黑历史,林墨兄弟俩非常默契地选择保密和遗忘。
玩儿到晚上,华灯初上,林墨带着林书一起去逛夜市,夜市上非常热闹,除了有各式各样的小吃、小玩意儿,还有耍花灯踩高跷的,表演杂耍变脸绝技的,林书一手抱着一堆零食,一手拿着啃,一双眼睛骨溜溜地转,简直不知道看哪儿好,完全不够用。
林墨的心情也被欢闹的人们感染,飞扬起来,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韩勋。
韩小人现在应该正在忙着公司里的事情吧?如果他知道自己跟小书在锦城玩儿开心,一定会气得跳脚吧!
林墨很不厚道的笑了,坏心眼的拿出手机拨通韩勋的电话。
韩勋接起电话,听到林墨的声音,当即就乐了,丢下一屋子正在开会的人,拿着手机就走出了会议室。
赵云飞跟其他几个骨干一脸坏笑的窃窃私语:“我赌一百块,韩老大绝对是接到小嫂子的电话了。”
“切,还用你说,你们说小嫂子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能把韩老大吃得死死的?这以后结婚了还得了?”
“韩老大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居然连小嫂子的照片都不肯给我们看一眼。”
大家闹哄哄的,话题偏得厉害,金鑫重重的咳了两声,大家立即噤声,又开始回归正题,继续讨论会议上的内容。
韩勋走到无人的休息室,皱眉问道:“你那边儿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吵?”
“我跟小书在锦城逛夜市。”
听着林墨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韩勋立刻明白他故意向自己炫耀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高兴,因为他觉得这说明林小墨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
“只有你们兄弟俩?”韩勋不过随口一问,电话那头突兀传来一个带着浓浓惊喜的女声。
林墨侧过身,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很眼熟,片刻便想起来了,这不是就是以前一直照顾他生意的小姑娘吗?好像叫苏怀瑾。
那女孩儿留了长发,现在已经长到齐肩的长度了,难怪林墨没一眼认出来。曾经浓妆艳抹的脸蛋也洗得干干净净,十六七岁正值女孩生命中最好的年纪,什么都不用涂什么都不用抹,吹弹得破的肌肤足以羡煞旁人。苏怀瑾本身长得也很漂亮,如今不再是一副大姐头的叛逆模样,看着竟颇有几分文静娴雅。
林墨偶遇故人,也不好再跟韩勋煲电话粥了,跟韩勋说了一声,正要挂掉电话,却听他说:“你把电话给小书,我有事情要跟他说。上次不是说了要给他带游戏碟吗?我问下他有没有什么要求。”
林墨才不相信他欲盖弥彰的解释,不过还是把手机交给林书了。
“韩哥?”林书含混的喊了一声。
韩小人猴急的问道:“你哥在跟谁说话?你认识吗?”
林书摇头道:“一个姐姐,我不认识。”
林书不认识的话,证明这女的跟林家应该不熟,不熟就好,韩勋的心情刚好点,就听到林书小声补充道:“不过她长得真漂亮。哇,那个猴子像我走过来了……哥,它抢我东西!”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闹声,之后就是忙音了。韩勋不死心再打过去,拨了几次都打不通。他心里比猫抓得还难受,刚巧助理过来让他回去继续主持会议,他只好先把事情搁在一边,回了会议室。
大家见他出去的时候还满面春风的,怎么回来就变成黑面神了?莫不是小嫂子把他甩了?赵云飞恶意猜测着,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
韩勋暴躁的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情就是接着给林墨打电话,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林小墨居然主动给他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林小墨迟钝,他可不傻,他敢用他哥的项上人头做担保,那女的绝壁对他有意思!
不过,有意思又怎么样?林小墨那个小笨蛋看不出来,再多意思也白搭。活该!
韩勋这下心情总算舒畅了,一番默默的幸灾乐祸过后,又恢复了他春风得意的模样。
在电话里腻歪了一会儿,挂掉电话,决定催促手下的人加快工作进度,以期早日完工放假。
要是能把林小墨哄到京城来陪他就好了,韩勋仔细想想,最终按捺住了心底蠢动的念头。
次日,林墨兄弟俩在酒店里一直睡到自然醒,才磨磨蹭蹭从床上爬起来,找地方吃过早饭,已经上午十点过了,昨天该玩儿的地方已经痛痛快快玩儿了,林书说想去百货商场看看。林墨依然带他过去,到了才知道小家伙要用自己存的钱给他们买礼物。
这些日子以来,小胖墩不仅嘴巴被养刁了,韩勋捎带回来的那些高级货,把眼光也给他养高了,一般货色看不上,看得上的又太贵。原计划的几样礼物买好了,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巨款’被花得一干二净。最后,他自己想买的书,全都是林墨给掏得钱。小胖墩心里立下宏志,等他长大了一定要拿到世界上最最丰厚的奖金,哥哥想要什么就给哥哥买什么,再不让哥哥花一分钱。
等小胖墩儿长大以后,如愿拿到世界上最丰厚的奖金时,他发现这点奖金跟哥哥赚得钱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蔫了好长一段时间。
除了买礼物、买书,林墨还买了一些春联灯笼之类回家,至于零食、水果之类的年货,家里已经有了一大堆,不用额外再买。
两天里,兄弟俩乱七八糟的东西买了一大堆,林墨也懒得再带着弟弟去挤大巴受罪,包了一辆的士,直接把他们送回家。
俗话说得好,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王艳艳和陈老三在G省摸爬滚打了大半年,因为当初倾家荡产的还了林家两万块钱,两人到了年底竟然连回乡的火车硬座票都买不起。
这世界上最经不起消磨的东西就是爱情,最消磨爱情的东西就是一天到晚柴米油盐的繁琐小事。王艳艳和陈老三本质上都是好逸恶劳的人,两人或许曾经是那么点感情,但绝对到不了为君生为君死的境界。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当两人从偷不着一直到结为夫妻,那种求而不得的渴望消失后,这段如履薄冰的感情能持续多久?
王艳艳和陈老三堪称绝配,都想挣大钱又不想艰苦劳作,成天就想打牌玩乐,赢了钱皆大欢喜,输光赌本两口子就在出租屋里上演全武行。两人在G省都没啥熟人,就算有两个勉强算得上是表亲的人,也被他们借钱借怕了,只要看到两人就远远绕道走。
实在没钱了,赌瘾还是忍得住,可肚子饿由不得人。两口子饿绿了眼睛,又给不起房租差点儿被房东赶出来,最后陈老三实在没办法了,把心一横,直接给王艳艳拉起了皮条。
王艳艳一开始非常抵触,被陈老三打了几次,又软硬兼施一番后,最终屈服,彻底做起了皮肉生意。光是王艳艳一个人‘做生意’赚来得钱糊口都困难,陈老三见这钱来得容易,便逐渐将主意打到外来年轻打工妹身上。两口子一合计,觉得这生意可行,便靠着坑蒙拐骗那套,哄来几个年轻女孩子在他们手下‘从业’。做这行不容易,上要打点条子防着一锅端,下要拜山头找靠山,小姐们的待遇也不能太差了,租个隐秘宽敞的地方租金又是一大笔。王艳艳和陈老三稀里糊涂的混了半年,虽然平日里能糊口舒舒服服打点小牌,但是到了过年却根本没钱回老家。
也不知是不是缺德事做多了,王艳艳明明安了避孕环居然也怀上了孩子,这孩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压根儿不想要。但是陈老三没孩子,他算了一下怀孕的时间,觉得孩子是他的可能性非常高,说什么都要王艳艳把孩子生下来。两口子不知吵了多少架,最终王艳艳选择了妥协。
等收到老家老娘打来的电话,听老娘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林家发了大财,王艳艳心里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回去跟陈老三又是一番闹腾。结果,还没过年就把孩子活活给折腾掉了,医生告诉王艳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孩子后,陈老三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王艳艳躺在破旧的小诊所里,盯着挂满蜘蛛网的天花板,破天荒的想起了林书那张白皙圆胖的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沉淀着她形容不来的仇恨。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呸了口唾沫到布满灰尘的地上,迷迷糊糊中,她想,那好歹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再恨她,也逃不了他是她儿子的事实!就算这辈子她再生不了孩子,还有林书给她养老送终,对,还有林书……
林书正坐在电视机前玩着超级马里奥,没由来觉得凉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