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了结的前一周,许优优去警局提交最后一份她搜集到诈骗犯的证据。
那个诈骗走许大胜十万块的孙经理,是全国通缉诈骗犯,经常在一些落后的山区金融诈骗,但往往没有监控画面能够拍到他的行踪。
所以,他一直没落网。
许优优动用了许多金融界的同事朋友关系,终于在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了有个姓孙的人一直在用假名把钱洗干净。
再三核实后,确认是他,这被骗走的十万块钱脏钱能追回。
离开警局前,接手办理此案的老队长叫住了许优优,隐晦的向她打听蔡梅花和许大胜的状况。
“你的事情我们多少也了解了。小时候苦了你,你就算是不管他们也没人能说什么,但……他们母子以后要是没人帮衬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许优优以为这老警察是劝自己照顾蔡梅花母子后半生的,她想都没想的就打断了他的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案子了结后我会回北京,许大胜签下的非法债务已经作废了,那十万块钱的赃款也被追回。他们母子身上不用背负债务就算是我最后报答这生育之恩了。”
老警察别扭的看着她,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的对她说,“我们在整理证据的时候意外发现你弟弟许大胜除了被人暴力行为伤害以外,还被侵犯过。”
许优优猛地抬头,什么叫做被侵犯过?她震惊不解的眼神看向老警察。
“后来我们技术科的同事在补充证据的监控影像里发现了几段视频,是虎子手底下的人把他拉出去……”
“视频里显示是好几个人都做过这事…所以许大胜的精神状态可能不是因为被囚禁被暴力,大部分原因可能是被男性侵犯。”
“你母亲的精神状态也不好,在看守所的时候我们就请过专门的心理咨询师,她或许是被债务和老年失子打击到了。”
老警察说的每一句话背后的深层含义都像是在劝她要赡养老人和精神失常的许大胜。
“我已经帮他们高利贷债务解决了,他们剩下的几十年人生我就不插手了,我以后也有我的人生要过。”
许优优起身准备离开,“案子了结后我就要回京都了,剩下的我管不了。”
老警察欲言又止,但是作为案子的调查者,他最了解许优优的家庭情况。
家中几个姊妹送人的送人,养不活的养不活,只剩下许念娣一个女娃养老。
后来蔡梅花
又生了个儿子,镇上的人都知道他们家重男轻女,这女娃自己出息争气考上好的大学。
留在了大城市发展,这次报案调查才发现许念娣上学读书时家里没出一点钱,工作九年几乎所有的钱都被蔡梅花母子要走。
啃老的许大胜,吸血且重男轻女的蔡梅花,他们都是镇上出了名的恶人。
老警察终究还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把许优优送到公安局门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走远,直至消失。
——
案子了结后,医院的那些人已经陆陆续续出院了。
蔡梅花母子也回到了老家,听说张老板每天都不厌其烦的登门拜访。
他来一次,许大胜就抄起一旁的扫帚把他赶出去一次。
时间久了,张老板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再愿意登门了。
许优优回到京都后房子也快到期了,联系的中介也找到了合适的房源。
新住处的房子许优优去看过了,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地铁站就在附近,还有通往各处的公交车站。
以前去公司的路上经常占去很多时间,现在却离公司近了许多。
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墙皮不再脱落,天花板也不会渗水,马桶也不会堵住。
房子采光很好,向外看去能俯瞰京都西江,夜晚万家灯火,一片繁华。
许优优生活步入正轨的第三个月,她接到了许大胜的电话。
电话里的男人声音萎靡不振沙哑无力,“咱妈走了。”
许优优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但这声音她不会认错。
虽然比以前更加低沉沙哑无力,但那就是许大胜的声音。
“你回来吗?”许大胜试探性的问道,语气里透露着小心翼翼,生怕她下一刻会开口拒绝。
“嗯。”
许优优订了当天返程的车票,坐在车厢上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她进入了原主的记忆幻境,她回到了许大胜刚出生的那年。
许大胜粉粉皱皱的被棉被包着,年幼的原主趴在炕床上逗弄刚出生没多久的许大胜。
突然许大胜不知道为什么哭起来,脸涨的通红,在院子里听见哭喊声的蔡梅花和许老爹顾不上喂猪一个箭步冲里屋。
蔡梅花甚至都不问许大胜哭的原因,手里拿着的猪食勺子劈头盖脸的就砸在年幼无知的原主身上。
长柄勺里喂猪的糟糠和麦麸都洒在了原主身上,她懵懂不解的看着蔡梅花。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许老爹先是紧张
的看了看炕床上哭闹的许大胜,什么都没问扬起巴掌就把原主抡到地上。
小小的原主就在那个时候起心里烙印下:不要惹哭弟弟,不然会挨打。
后来许大胜就被蔡梅花用一根红布条捆在了年幼的许优优后背上,她上山挖野菜下地除草喂猪,走到哪都要带着许大胜。
如果不是老村支来家里催着蔡梅花送原主上学,或许原主这一辈子都会毁了。
“亲爱的旅客,列车已到达久来县,请下课的旅客带好自己的随身行李,祝您旅途愉快。”
任务者许优优猛地惊醒,满脸是泪。乘务员一脸担心的看着她,“你没事吧?需要帮助吗?”
许优优礼貌致谢,拿着单肩包下车。
——
久来县四处都是吊车和施工围栏,政府已经下达文件准备开发旅游景点,尤其是靠近山峰的人家地价倍增,越是偏僻的地点地价越是翻倍。
尘土飞扬,街上的车子和行人都多起来。
许优优随便找了辆车,报了地名后司机很是熟络,热情的介绍景点“您是外地人吧?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我们这正开发呢。现在来没什么好玩的。”
许优优静静的坐在后面,一言不发。
“这地方是未来景点的主要开发地址,景色是很好看,但最近听说那边老人了。”
老人是他们这边一个说法,是指有人死去。
“要不您换个地?那边的西湖也挺好看的,还可以在上面划小船,不过听说以后要改名。山和水都要改名。西湖东山都挺好听的啊。”
司机有些感慨,“我是当地人,没想到有一天这穷乡僻壤也能改造成景点。”
“怎么样,您考虑好了吗?换个地方?”
“我是回家奔丧的。”
这话一出,上一刻还热情的司机大叔立刻沉默了,偷偷的在后视镜打量许优优,欲言又止但却什么都没说。
一路上安静了不少,许优优打开车窗,去山上的路平坦了不少,每天都有铲车和吊车上去运送石子沙子,路都平了。
“小姑娘,别太难过,你家人看见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会很欣慰的。车费就不要了,你快回家吧。”
到达目的地后,司机大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那番安抚人的话。
许优优从钱包找出零钱递给司机,低声道谢。
家门口挂上了白色的幔布,院子里冷冷清清,许优优闻见了香火烧纸的味道,一进门就看见了许大胜披麻戴孝的跪在灵
堂前。
短短几个月不见,他又瘦了许多,整个人像是抽条的柳条一样消瘦。
丧母后的悲痛和心情压抑显得他像是个大孝子,转身看见自己走进来,许大胜突然放声大哭。“姐,你回来了。”
许优优冷静的看着灵堂,棺木和葬礼的东西一应俱全,许大胜似乎真的是用心了。
“她怎么走的?”
许优优声音冷的可怕,丝毫没有悲痛和难过,语气平静的吓人。
“我没看住她,她自己偷偷跑出去从山上的石阶上摔下来的。”许大胜哭的更加伤心了,这哭声把隔壁邻居招来,还没进门就大声的劝道,“大胜啊,你妈都走了,你再这么伤心可怎么办啊。”
王婆是隔壁的邻居,但在原主的记忆里却没和这人打过交道,因为她和蔡梅花是四里八乡都知道的死对头。
两家基本上没有往来,后来王婆跟着她女儿去了南方定居,一直没回来过。
按照她和蔡梅花的那些过往的深仇大恨,王婆出现在这让许优优忍不住挑眉看向她。
王婆也注意到了站在一旁冷着脸子的许念娣了,她连忙凑上前寒暄,“这不是念娣吗?听说你现在在大城市赚大钱,有出息了。说人家了吗?王婆有个外甥……”
许优优打断她的自来熟寒暄,“这是灵堂,您现在说不大合适。”
王婆笑着拍了一下许优优的手臂,“瞧你说的,你妈生前是和我不对付,但人都走了,那些恩怨陈年烂芝麻的事也该过去了。”
“你妈生前最惦记你们姐弟了,我作为她的故人也该照顾好你们。”王婆丝毫不在意许优优的冷脸子,她越说越来劲。“你这丫头可没你弟有良心,你妈前段时间被医院诊断成什么阿兹症。整个人都痴呆了。”
“记不清人,整天就坐在那个竹椅上淌着哈喇子,我这不是听说咱们这边要拆迁了赶回来,没想到你妈竟然变傻了。整天像个小孩一样又哭又闹,还尿裤子。你可不知道那个屎都屙在裤子里,都是你弟弟给她换洗。”
“以前在南方还听乡里的人说大胜多不听话多气人,现在回来才知道你弟弟可真是这乡里找不出第二个了。”
“你这姐姐虽然在大城市有好的发展,但可没你弟弟孝顺。也不枉费你那娘那么偏心这儿子了。”
王婆还想再说下去,许大胜却擦干眼泪制止她不要再说了。“王婆,我姐这些年一直往家里寄生活费
。我混蛋那几年都是我姐在养家,我孝顺我妈是应该的,但也是赎罪。”
他说的很真诚,这番话说的王婆泪眼婆娑,撩起袖子擦眼泪,“是,你妈也不知道哪来的好福气,你们姐弟俩都好。”
“念娣啊,王婆说话不中听了。你别往心里去啊。”王婆拉着许优优的手不肯松开,“你们别太难过,王婆家做好饭等你们来吃。”
许优优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王婆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在许大胜的劝说下先回家了。
“她就像是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好。”许优优冷不丁的开口,这话却吓了许大胜一跳。
看着他不自然的脸色许优优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王婆想撮合我和她女儿。”
许优优下意识的皱眉,在原主记忆里,王婆三个儿子但都不怎么孝顺,年龄到了都不愿意继续留在这穷乡僻壤,全都外出打工了。她只有一个女儿,后来远嫁南方。王婆还跟着她女儿去了南方定居。
“她女儿前两年就离婚了,现在带着一儿一女。前些日子政府出了文件,高价收购咱们的老宅和土地。王婆就带着她女儿和两个小娃娃回来了。”
“一开始王婆还对咱家有成见,听说咱妈得病后还上门看过热闹,后来态度就慢慢的转变了。王婆人还可以,就是嘴有点坏。”
许大胜介绍王婆的时候俨然就像是在介绍家人一样亲近。
“你打算和一个二婚带着孩子的女人生活?”许优优顺手找了个椅子坐下,给她准备的丧服和麻孝布都摆在那。
她没打算穿,没打算为蔡梅花这种不配为人母的人披麻戴孝。
许大胜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也没开口提醒。
“我没生育能力了,那群人对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这样就挺好的了。”
许大胜说起那件往事时情绪稳定,像是已经接受了现实。
许优优并不意外,毕竟这件事情她早就从老警察嘴里得知了。
原主的上一世就是被那群畜生给玷污了,这一世自己替原主活着,啃老男许大胜自作自受报应到他自己身上了。
两人默契的沉默避开这个话题。
“她的死是正常的?”
许优优冷不丁的问道,许大胜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蔡梅花后皱眉。“我不至于害死自己亲生母亲,以前是我混蛋,但我还有良心。”
那件事情以后许优优第一次见他情绪激动,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