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道流光划过天际，穿过云层直接出现在了蜀山边缘。
速度之快，让陈气和陈枢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反应，对方便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两人目光无比警惕且戒备的望着面前出现的身影，这是他们自修行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差距。
看着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看起来已经要步入终年的的老者，陈枢运起法力使用法术传音入密。
【师弟，此人功力极强，恐怕与大师兄相比也不遑多让，我在这里拦住他，你赶紧去找师兄他们来】
陈气眉头微动，很快也传音回道：
【还是我来吧，师兄你不擅长正面战斗，这里有我布置下的禁制，我来操作更能拖住他】
两人传音的速度很快，但就在这时对面却开口了。
“好久不见了，师弟。”
声音苍劲有力，满头白发也掩盖不了他身上浑壮雄厚的气势，周围的大气扭曲，那是自身的力量强劲被动的对周围环境的压迫。
只是眼神却显得有些浑浊黯淡，怀中似乎抱着个什么。
而听到师弟这个称谓的两人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后狐疑的望着对方，陈枢没有说话只是保持戒备，而陈气却按捺不住心情的问道：
“你是谁？我可不认得你，别乱称呼。”
听到陈气的话，老者淡淡一笑，但笑容显得有些怅然。
“这副样子你们认不出来也正常，毕竟自我下山以后，已经过去快千年了。”
下山？
两人先是一愣，然后瞬间反应过来，最后用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老者。
蜀山自被仙人创立以来，整个蜀山上下加一起也不过十个人，并且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外面的世界都过去不知多少代人了，里面还是永恒不变，不管是年龄还是数量。
平日里以蜀山弟子自居，守护苦情树的生长，闲暇时便修习各种仙人留下的典籍道法。
若是没有变故，这样的生活或许会一直持续到时光的尽头吧。
不会感到疲倦，不会感到麻木，不会感到痛苦。
只因他们生来便是如此，就像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呼吸而感到痛苦一样。
直到有一天，一位蜀山弟子突然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于是突发奇想般的离开了蜀山，去看了眼外界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和蜀山中很不一样，这个世界上也不仅仅只有他们几个人，还有很多很多说不清更像是书中所记载的那些事物一样。
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但他并没有打算抛弃蜀山，只是将外面的事情带回来，告诉自己的师兄弟们。
蜀山里自此多了很多新的，除去仙人留下的道法以外的故事。
再之后好像又发生了很多事，那位最先离开蜀山的弟子和掌门师兄发生了冲突，再之后记忆就好像模糊了一样。
只记得那人离开了蜀山，自此再也没有回来，而掌门师兄也受到某种影响，留下了难以言说的病症。
而那位离开了蜀山的弟子，正是蜀山的三位主事人之一，司职蜀山人魂的——陈九幽。
蜀山书阁中，一位典雅婉约的白袍女子正赤足走在阁楼里。
这里是她的居所，也是整个蜀山所有典籍功法、山海图录、修行手札等书简的收置处。
书阁起来并不大，抬头就能透过天窗看见外面的天色，然而越往深处走就发现，整个书阁内的空间都仿佛是恒定的。
不管走到哪里，天窗的位置也永远是中心，光芒也总是能够穿过天窗落进书阁之中。
女子走过的地方附近，书简都会轻微的震动，褪去身上的灰尘与时光留下的痕迹，洁净如初。
来到某个转角处有一个空台，空台周围围绕着四四方方的书架，中心处则悬浮着一道和书简完全不同的事物。
那是一本厚重而又巨大的书，不是竹简，而是一本书，一本空荡荡没有写下任何东西的天书。
来到天书面前，女子无比安然的跪坐在蒲团上，面朝天书恬然闭上双眼，阳光刚好落在她圣洁如初的白袍之上，将整个人衬托的无比神圣。
然而女子才闭上眼没一会，就睁开了双眼，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口气道：
“回来了吗……”
女子抬起头看着天书，天书没有任何感情的上下起伏着，上面仍旧是空白一片。
“仙人，这就是生命吗？”
天书上没有展露出任何东西，女子也知道天书上不会展露出任何东西。
“生者之命……”
女子低声喃喃。
“师姐。”
一声轻谓将女子从沉思中唤醒。
书阁的中心，陈奭灵睁开双眼，刚刚满目的书架再次映入眼帘，但是位于面前的天书却消失不见。
扭过头看向身后，陈奭灵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念道：
“九幽师弟。”
陈九幽看着面前依旧和印象中一般无二的师姐，眼中流露出感怀之色。
在面前之人的脸上，他仿佛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好似不管在什么时候来见对方，对方也都会是这副样子，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这种奇迹或许只有仙人才能做到了，在他们眼中仙人只有一位，但在外界，他们又何尝不是仙人呢……
陈奭灵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者，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或者犹豫之色，目光平静如水。
仿佛面前这位师弟和印象当中完全不一样的面貌，也不会让她有任何意外。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陈奭灵没有问候，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意有所指的话语。
陈九幽轻轻点了点头，苍老而浑浊的目光在此刻变的清澈了几分。
“我知道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闻言摇了摇头，但很快又像是想到什么，犹豫了几分后又点了点头。
陈奭灵看见对方如此犹豫的神色也没有奇怪，只是说道：
“你问吧。”
“师姐，我有三问，第一问，人有生老病死，妖虽有千万年寿命，却也终有尽头，而我们蜀山中人，非人、非妖、非仙，却能享有无尽的岁月与智慧，这是仙人的恩泽，然而如今的我，却……”
陈九幽的脸上无比的犹豫，夹杂着些许畏惧和怯懦，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陈奭灵看着他的模样，将他此刻的样子记在心中，慢慢走过去抬手在他的头上轻轻摸了摸。
“放心吧，这并非是仙人厌弃了你，而是因为你拥有了心。”
“心？”
“凡物终有一死，或因病、或因寿、或因斗，而妖亦然，吾等……亦然。”
陈奭灵看着陈九幽笑了笑说道：
“更何况，你也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陈九幽沉默不语，原本紧绷的身体也在此刻舒缓下来，他没有去质疑师姐的话。
若说整个蜀山谁对仙人的认识最深，那非奭灵师姐无二，哪怕是长生师兄在这上面也不能与师姐媲美。
“我第二问，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背离了仙人的期待？”
陈九幽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女子，女子闻言沉默，随即摇头。
陈九幽当时就感觉心中的天好似塌了下来，眼前闪过阵阵晕眩。
“我不知道。”
迟来的话语把陈九幽激的一愣，看着陈奭灵有些意外。
看着愣住的师弟，陈奭灵不由得莞尔，说道：
“我非仙人，又怎知仙人对我等有何期待。”
“可是……”
陈九幽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是陈奭灵却摇了摇头解释道：
“守护苦情树的确是仙人交给我们的任务，然而这并非是仙人对我们的期待，仙人携眷侣遨游天外，于仙人而言，我等不过如河流清泉，花草山石，虽可驻足片刻，却不占人生之一二。”
陈九幽听到后脑海一炸，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的看着对方。
陈奭灵见陈九幽这副样子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你看，你明明觉得仙人至高无上，却又忍不住觉得自身对于仙人有着特别的意义，而知晓自己的价值后却又哀怨自怜，即便如此，却又认为这才应该是仙人。”
“师姐，别说了。”
陈九幽有些委屈的说道，他感觉自己在师姐面前完全没有秘密，整个人好似赤条条的站在她面前。
早知道就不问这个问题了。
陈奭灵只是笑着看着他，然后说道：
“所以我才说，我不是仙人，我不知道仙人会对我们抱有怎样的期待，不必去揣测仙人的想法，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陈九幽默然，过了一会，整个人忽然一松，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意。
那是一抹舒畅而又释然的笑容。
“该问最后一问了。”
陈奭灵提示道，而陈九幽看着陈奭灵忽然摇了摇头说道：
“最后一问已经不重要了。”
“真的吗？”
陈奭灵疑惑的看着陈九幽，在她的推测里，这最后一问对他的重要性或许不亚于前两问才对，可是……
陈九幽看到陈奭灵那疑惑的目光后，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比对方更快理解到真相的感慨。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复生之法吗？”
“师姐果然已经知道了啊。”
陈九幽感慨，他都没有提问，对方就已经知道他最后一问会是什么，只不过这次，能够知晓一切缘由的师姐，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如果说前面我还有着这种念头，那么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了。”
陈奭灵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陈九幽，陈九幽抬手抚过自己下巴上的白须，尔后将身前背着的包裹放下，在她面前一点点打开，然后露出里面的物体。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看起来很普通的盒子，陈九幽看着这个盒子眼中闪过些许柔情。
“师姐，我将这个问题换成请求可以吗？”
陈奭灵沉默的点了点头，陈九幽说道：
“将我和她葬在苦情树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