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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故人往事(二)

    陈念那段日子过的最苦,若不是不要脸贴上来缠着要拜师的白戈硬挤进她的生活,跟着她,陈念怕是要撑不下去。

    陈念是在给思云找药的时候遇见白戈的。

    那个时候她狼狈如丧家之犬,抱着因受惊吓发烧的思云躲进白家寻药,一时不察,被白戈撞了个正着。

    少年见到他,不仅不害怕,反而开心的不得了,将她藏在白家,让她难得过了那么半个月舒心的日子。

    只是,半月后,天机子又找到了她。

    陈念不得不带着思云再次踏上逃亡的旅途。

    未曾想到,白戈死乞白赖的跟了上来。

    少年人总是那么不知天安高地厚。

    白戈为了一个拜师的梦,陪着陈念一起用脚丈量了整个晴山大陆。

    他们哪里都去过,却处处狼狈不堪。

    等陈念终于松口要答应收下白戈之时,白戈却是死在了他亲生兄长手里。

    他兄长骗他过去,说同意他拜陈念为师了,但是拜师总得准备拜师礼。

    而且他爹娘这么多年不见他,总是想念的。

    让他回去一趟。

    白戈信以为真,开心的回去了。

    走之前还和陈念夸下海口。

    “师尊您就等着我的拜师礼吧,我这次回去绝对将白家搬空了送您。”

    陈念笑着打趣少年:“好,等你回来正式拜师了,为师便将孤光传给你做本命剑。”

    孤光是剑魔的本命剑。

    她没了山岚之后,便一直凑活用着孤光。

    这是除了山岚之外,陪她最久的一柄剑。

    白戈闻言,满口答应。

    他最是喜欢孤光了。

    只可惜啊,那样张扬肆意的少年,终究是死在家人的阴诡算计里,没能拿到他心心念念的本命剑。

    白戈兄长将他骗回去后,便将他软禁在府中,逼他说出陈念所在,甚至是逼他去亲手杀了陈念立功。

    白戈自是不愿。

    陈念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她知道消息的时候。

    白戈已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了。

    那个说要拜师的少年死了。

    死在了完成梦想的拜师前夕。

    陈念有时候就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讲那个规矩,为什么要收什么拜师礼。

    拜师不就磕三个头的事吗,为什么要弄的那么麻烦,让如骄阳般的少年怀着失望离世。

    陈念的神思不知不觉飞到了好远。

    却又在身后剑气飞来的那一刻,回过神来,身形极为敏锐的挡住剑气,御剑离开。

    来人追了几步,实在是追不上,恨恨的止住了脚步。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凤霖和裕清墓前放置的祭品,猜到方才那人是何身份,他顿时脸色惨白,委顿在地,胸腔里的怒火也消散了个干净。

    凤霖和裕清当年因陈念而死,在宗门之中地位尴尬。

    虽因有陈念威名在外,无人敢折辱他们身后名。

    可祭拜这种事情,一般也没人会做。

    这世上还会祭拜他们的,除了离青峰那位顺心老祖,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还好对方刚刚没想动手,不然他一百条命也不够填的。

    来人跪在两人墓前,虔诚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完前辈保佑的话后,这才离开。

    一月之期只用了五天,陈念离开空竹宗之后便去了扶苍宗。

    当年云月葬在了扶苍宗,秦炎却死在了镇魔渊,两地相隔千万里,秦炎死前撑着一口气叮嘱陈念,让他和云月死后同穴。

    死前做不成道侣,死后便让他们做一辈子的夫妻。

    陈念哭红了眼,当日便提着剑一步步杀上扶苍宗后山,在重重叠叠的墓地里找到了云月的坟茔,将秦炎的尸首埋在云月身边,全了他的遗愿。

    全程无人敢说半个字。

    哪怕有,也得憋着,陈念手中的山岚还滴着血,杀气腾腾,时刻便能出窍取人性命。

    此时陈念看着两人靠在一起的墓碑,默默吐出三个字。

    “恋爱脑。”

    边说她边蹲下来给秦炎的坟前拔草。

    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拔云月坟前的不拔秦炎坟前,搞得这两口子都不协调了。

    “你们倒是死的早,全部成双成对的在下头过下辈子了,只剩我一个,活的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陈念絮絮叨叨许久,靠在云月墓碑上喝完了一整壶酒,却越喝越清醒。

    等夜幕降临,陈念索性也没走,直接倒在云月身边沉沉睡去。

    就如当年那个温柔的少女和自己一起卧床夜话一样。

    陈念第二日是被人吵醒的。

    她晕乎乎的爬起来,回头看向不再年轻的中年男子。

    陈念其实和景绥不熟。

    景绥是在她掉入魔界之后才拜入云山座下,哪怕陈念回了换月山,也没见过景绥几次。

    当时云月自戕,秦炎助陈念夺回山岚剑之后再撑不下去,一心求死,最终和怀斐剑君同归于尽,死在了镇魔渊。

    也是秦炎死后,景绥才从人后走到人前。

    他在

    岑景剑尊和怀斐剑君相继陨落之后,撑起了扶苍宗的脊梁,接过了重渊肩上的重担,带着扶苍宗走了下去。

    他也是少有的,从那个年代活下来的人。

    “昨日大阵有异动,我便猜到是你。”

    虽然陈念和景绥不同。

    可意外的,似乎是因为云月的原因,景绥并不与陈念为恶。

    陈念也在景绥的眼中看出了对云月的爱意。

    或许那一日云月自戕之时也没想到,不仅是当时的秦炎和云月哭的肝肠寸断。

    剑锋之上还有一个少年,期盼着她活的幸福美满的少年在得知她的死讯时,也大哭了一场,此后几千年,皆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陈念面色不改,抖了抖身上沾染的灰尘。

    昨夜下了雨,泥巴粘在身上,拍不干净了。

    她索性给自己掐了个去尘诀。

    “你怎么只管云月,都不管管我哥哥。”

    陈念还是习惯叫秦炎哥哥。

    就像闻臻死的时候,她叫的也是兄长一样。

    景绥成了个小老头,却不修身养性,脾气一年比一年火爆,白眼一翻,就把陈念给赶到了一边,似乎是嫌弃陈念站那儿碍眼。

    “他是我情敌,我不掘他坟就不错了,还管他,呵。”

    陈念一噎,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景绥将新采的鲜花放在云月墓前,又拜了两样云月爱吃的糕点。

    陈念不乐意了:“你挤到我的祭品了。”

    景绥头也不抬:“摆你哥那边去。”

    陈念:……小老头命不长了,嘴倒是硬。

    离开扶苍宗之后,天大地大,陈念竟觉得无处可去。

    她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走。

    就像当初那些年被追杀的岁月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她是用双脚走遍这个世界,像个普通人一样,去看那芸芸众生。

    说实话,看遍了人间烟火气,她也没什么奉献自己的感触。

    毕竟每次等她有点动容的时候,身后就有无数的人像是嗅到肉味的狗一样蜂拥而上,将她逼的身心俱疲。

    等陈念无意识的飞到镇魔渊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原来我是想念你了啊,窃兰。”

    陈念走到魔界大门前,将脸贴在大门之上,想要感受窃兰的温度。

    可是,太冷了,一点都不像她的窃兰。

    也是,窃兰的魂魄不是早就被她取出来了吗?

    陈念拂袖,挥开大门纠缠过来,想要将她拖进去的白光,抬手扶了扶自己发间

    的桃花簪子。

    窃兰就在里面。

    时时刻刻陪着她呢。

    陈念打开魔界大门,进入魔界。

    魔界大门这两千年对魔修管控严格,心怀恶意的魔修轻易不得离开,倒是让晴山大陆对魔修的感官改变不少。

    这些年魔界和晴山大陆也罕见的和平相处起来。

    当然,这其中肯定有陈念这么个全民公敌的功劳在。

    陈念当年可是将所有人的仇恨都拉的稳稳的,她平等的杀了所有宗门的说话不好听的大能,让所有宗门根基动摇。

    好一些的撑下来了,更多的宗门却是消散在了历史长河里。

    可以说陈念当年做的恶杀的人罄竹难书。

    要不是陈念实力摆在那儿,怕是早被人打死了。

    魔界这些年也有灵修进来。

    故而,陈念大摇大摆的进入魔都的时候,所有魔修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和三千年前的景象大相径庭。

    当然也有看不惯灵修的。

    都是兄长,都去看了秦炎了,怎么能不去看看闻臻呢。

    陈念打算去祭拜一下闻臻的衣冠冢。

    魔修死后是留不下肉身的。

    魔修们互相吞噬,当年闻臻死了,将一身修为都给了窃兰,送窃兰登上魔尊之位,自己则灰飞烟灭。

    最后还是窃兰用陈念给他的符箓在少主府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这些年少主府一直都是封闭的状态,好几任魔尊都看在陈念的面子上没动过闻臻的墓。

    当然也没人来祭拜闻臻了。

    闻臻的墓碑冷清的很。

    毕竟魔界也没有祭拜的习俗。

    陈念在去少主府的路上被一群魔修给围了。

    大概是她露出来的气息只是金丹期,领头的那个同样金丹期的小少爷便打算亲自动手杀了她。

    陈念看见这一幕,止不住的发笑。

    当年她在合峪城被楚帆踩脑袋的时候,楚帆似乎也是这幅配置。

    自己一个筑基修士,带了一堆侍卫外加一个元婴期的供奉。

    眼前这个小少爷强一些,自己是金丹期的,供奉是合体期的。

    只可惜啊,这些都挡不住陈念一剑。

    她并未遮掩剑意。

    那一剑如月光清冷划过昏暗的魔界,照亮了一片天空,也惊动了所有魔界大能。

    那样的剑意。

    是离青峰的那位。

    陈念冷着脸进了少主府,祭拜完闻臻,照例坐在人坟前絮絮叨叨。

    她这些年已经找不到能说上话的人了。

    便只能来寻他们这些

    死人聊天。

    “阿珍姐姐,兄长,我好孤单,所有人都不在了,我活的好累,我感觉我抑郁了,但我不想自救,是我害死了你们,我就该活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话我不敢和他们说,我怕他们生我气,我知道我很任性,你们豁出命来护我活下来,可是我自己却活不下来。”

    “我让他们失望了,兄长,我只能和你说一说了,你不是因我而死,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闻臻的死,的确和陈念沾不上边。

    闻臻当年夺取魔尊之位后,杀了当时的魔后,本来是想连魔后儿子也一起杀了的。

    可当他看着那个少年倔强孤苦的模样时,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他心软了。

    魔界里的心软,是会要命的。

    他心软留下来的那个小崽子最后成了夺去他性命的饿狼。

    他死在他唯一的弟弟,唯一的亲人手里。

    就像当初,他的那么多的兄弟姐妹死在他手中一样。

    因果报应,从来不假。

    陈念祭拜完闻臻,眼见再不走,就赶不上宗门的收徒大典了。

    本来不想去的,突然她又想回去了。

    她想看看窃兰入宗门的样子,是不是她想象中的意气风发。

    虽然窃兰壳子里的那个人并不是她的窃兰,但也无妨。

    陈念离开魔界之时,无数窥视的目光紧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那些目光,让人厌恶。

    陈念蹙眉,长剑划破天际,刹那切去所有的恶意窥探。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陈念不喜,快步离开。

    陈念回到一念宗时,径直去了无名峰。

    无名峰上,叶无宁已经无聊了许久,正扒拉陈念的药材呢。

    一回头,便看见了那身带风霜的女子推门而入。

    不知为何,叶无宁那一刹那,心口像是填满了一般,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哑着嗓子开口喊道:“师姐。”

    那声音,太像窃兰了,陈念罕见的慌了神,定睛看去,却看见了那完全不同的眼神。

    不是她的窃兰啊。

    她的窃兰再看向她的时候,满眼都是温柔的爱意,不会是现在这般冷漠。

    再像,也不是那个人了。

    陈念冷淡的应了一声,回了自己屋子。

    叶无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陈念拒绝在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日便是收徒大典。

    陈念起了一个大早,亲自送了叶无宁下山去参加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