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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可知你长姐因何而死

    来者是客,太子妃也不能拒绝,当下便请嘉宁公主入席。

    众人分啖鹿肉,一时倒也和谐快活。

    嘉宁公主举起一杯热酒,向秦思思敬道:“早就听父皇夸过秦小姐,说你与景阳侯世子妃都极擅弹琴!下个月母妃过生日,我也想着弹一曲给她贺寿。只是本公主不擅弹琴,能不能请你来指点一二?”

    嘉宁公主说的,是苏瑶与秦思思的一段旧事。她二人打小便势同水火。有一年争得狠了,恰逢皇后要办百花宴,让官家贵女献艺,苏瑶便向秦思思下了战书,势要一比高下。

    在别人看来,苏瑶此举是有些欺负人了,毕竟京中谁不知道秦思思琴画双休,琴声如擂鼓,画画如狗爬——那也没办法,谁叫人首辅大人宠着呢?

    苏瑶本就擅长琴艺,此番更是苦练五个月,连房门都不出,势要压秦思思一头。而秦思思则依然每天呼朋唤友游湖遛鸟,好不快活。

    到了百花宴上,苏瑶带着重金求得的绿绮琴,身着特意赶制出来搭配绿绮琴的幽绿长裙,在台上奏起一曲广陵散。琴音婉转悠扬,高低有制,一听便是下了苦功的。

    更兼佳人奏曲,赏心悦目,实则是几年都难得一见的好节目。

    而秦思思拿着一把看似破旧的琴就上台了。

    林佩兰见状,摇着丝帕便嗤笑起来:“看来思思是自知比不过苏姐姐的,都破罐子破摔了。”

    旁边的夫人也皱了眉:“这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宴席,即便明知不敌,也应尽力而为,这般拿着破琴上来成何体统?”

    台上秦思思自然也能听到众人的嘘声,但她却不以为意,一抚琴弦,便是峥嵘之声。刹那间琴声激昂,如沙场鸣金,大漠垂月,边塞蓬草随风而转,仿佛飘到众人眼前。一向弹琴如擂鼓的秦思思,竟在此曲中巧妙地发挥所长,将边声描摹得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众人仍沉浸在震撼之中。直到一阵掌声传来,才把她们惊醒。循声望去,原是当今圣上踱步而来。

    时正逢边塞大捷,须知大燕被邻国骚扰已久,此次大捷对鼓舞大燕民众士气可谓意义非凡,皇上亦龙颜大悦,下了朝出来正欲与女眷同乐,便听得苏瑶此曲,自然是好一番夸赞。

    本来苏瑶演奏得确实精妙,秦思思之曲虽然取巧,也只堪堪与苏瑶打个平手。但圣上金口一开,众人哪有不附和的,秦思思便毫无疑问地赢了。

    思及旧事,秦思思微微一笑,当年的她可不是真随意一弹,白日里玩耍,晚上还要关起门来偷摸练琴;更重要的是,当年那把破琴可不是真的破琴,是她大费力气搜集来的焦尾琴,此琴乃是由被烈火焚烧的梧桐木所制,琴声不同寻常。

    人人都知道秦思思当时不过是取巧。但偏偏今日嘉宁公主却旧事重提,非要秦思思教她弹琴,可真是稀奇。

    秦思思推辞道:“臣女技艺不精,恐误了公主的大事。公主殿下金枝玉叶,理应在教坊司中寻些技法娴熟、经验丰富的宫中琴师来指导,才配得上您一片孝心。”

    嘉宁公主眯起双眼,面色不悦:“你的琴艺可是父皇亲口夸过的好。秦小姐到底是自谦太过呢,还是不愿教本公主?抑或是,在否定父皇的眼光?”

    秦思思自然不会被嘉宁公主区区几句话吓住,她神色平淡道:“公主息怒,臣女并非有意推脱。只是臣女嫁人之后,操持家事繁忙,许久未曾练习琴艺,实在是生疏了不少。若是贸然教导公主殿下,只怕会误了公主殿下的大事。”

    嘉宁公主摆了摆手道:“无妨,本公主不喜宫中琴师循规蹈矩千人一面,你来便是了。”

    饮食完毕,嘉宁公主自然也没有再叨扰下去的理由。便离席说要回去睡午觉了。

    众人打算移步殿内叙一会话,宫女太监们也来收拾残席。

    正要离开,太子妃却拉着秦思思的手,笑盈盈地看着秦芷与秦凝雁道:“本宫有件旧物想给思思过眼,两位妹妹可愿等我们一会儿?”

    秦芷与秦凝雁自然知情识趣,说刚用过饭,正想在这梅林中走一走,顺便赏赏这初开的梅花。太子妃会心一笑,便带着秦思思进了内室。

    秦思思以为太子妃要给自己看什么旧日一起玩闹过的纪念之物,却见太子妃拉着她坐下,敛容正色道:

    “你可知你长姐因何而死?”

    秦思思心中猛然一跳,颤声道:“晚胜,你这什么意思?”

    听到秦思思叫自己晚胜,太子妃深深看了她一眼,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我虽是太子继室,但咱们从前一起玩,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崇敬愿姐姐。”

    秦思思点头,虽然郑婉笙现在说起太子满是倾慕之情,但从前她绝无此意,也因着她长姐秦愿待人温柔而分外尊重。而且她倾慕的是太子安边固疆的抱负与品行,从前太子还未接手边事,自然也无从说起。

    太子妃接着道:“不怕你笑话,自我嫁进东宫以来,一直是模仿着愿姐姐来操持内务、襄理宫务。因此,我将东宫前些年的府中事务记录都翻阅过好几遍,学习她当年的处事方式。”

    “我发现,在愿姐姐病逝前几天,按府务记录中的事项倒推,她操办的事项与往常无异,毫无病象。在愿姐姐过世当日,府中还确认了两个月后给太后的寿礼单子,这么重要的东西,唯有太子妃亲自审阅方会确认。单子里物品冗杂,核对不易,时间上亦甚为充裕……”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秦思思已经知道了她要说的话。一个人在病死当天,怎会还有力气去处置一项不紧急也不重要,还分外麻烦的事务呢?

    秦思思连指尖都在颤抖,几乎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急急向太子妃确认:“你是说……”

    太子妃点了点头,道:“我不敢多问多想,但从这以后,我便留了个心眼。我入东宫时,太后做主,遣散东宫伺候过愿姐姐的宫女太监,以免太子睹人生情,思念前妻。

    后来我偶然碰到一个在我嫁来之前就被调往母后宫中的老宫女,也曾侍奉过愿姐姐。她说那段时间,萧贵妃也是常请愿姐姐去她宫中教授书法,愿姐姐每次回来,都带着郁郁之态,在她去世当日,也去了萧贵妃处。

    今天嘉宁公主也以类似的理由请你去教她,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告诉你。”

    虽然郑婉笙说的全是基于事实,没有一句指摘旁人,但秦思思知道,她能说这些已经是万分难得了。

    她问郑婉笙是否能借府中事务记录一看,但郑婉笙为难地摇了摇头。

    秦思思也不再追要,毕竟牵涉东宫内事,确实不便给外人阅览。郑婉笙因在意她的安危,对她吐露这些宫闱内幕,她感激还来不及。

    但秦思思此刻也来不及道谢,她的脑中已全然被郑婉笙的话占据。

    长姐之死有异!

    在她去世以前,不仅照常处理事务,还去过萧贵妃宫中教授书法,与外界暴病而死的说法并不相符。

    从郑婉笙的话中梳理,萧贵妃与太后都有疑点。萧贵妃自不必多说,想必是以教习书法之名为难姐姐。而姐姐去世前还在清点太后的寿礼单子,此事便已经反常;后来太后又命太子遣散侍奉过宫人,更加可疑。

    郑婉笙知道她听到此事心中纷乱,并不多加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她自己理清思绪。

    却听得一位宫女匆匆来报:“不好了!太子妃,秦三小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