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接着说道:“兄弟们,也有爱看诗的,也有爱看词的,像《西厢记》、《琵琶记》还有元代那些杂剧选集,家里应有尽有。
他们是偷偷背着我们看,但我们也偷偷背着他们看啊,后来大人们知道了,该打的打,该骂的骂,该烧的烧,才没有再看的,
所以咱们女孩子不认得字还好,
男人们读了书还是不明理,还不如不读书呢,更何况你我。
就连那些作诗写字的事,也不是你我分内的事,其实也不是男人的分内事,
男人们读书明理,治国治民那才好,只是现在没听说有这样的人了,
读了书反而变得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们,他们也糟蹋了书,所以还不如去种地做生意,至少没有多大坏处,
你我就应该做一些针线纺织的事,
偏偏又识了字,既然识了字,就应该挑一些正经的书看,最怕的就是看了些杂书,改变了性情,那就没救了。”
宝钗的一番话,说得黛玉低头喝茶,心里暗暗佩服,除了应“是”字,别无他言。
(宝钗说得很对啊,读书如果不能为国为民,治国治民的话,就去种田做生意,很有范的观点啊。
至少能种田做生意能养活自己,不给国家拖后腿,
读了书里的阴谋诡计,用来作恶,还真是不如不读,高智商犯罪更可怕。
至于后面的做针线才是应该的观点,也是代入了现代的思想,才觉得宝钗不对,如果以一个女子当时的生存的时代环境来看也没有什么不对,
更何况在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不要特立独行,只有装得和周围的人一样,才能保护好自己,一滴水溶入海里才能保证自己不干涸。
活着才有抗争的机会和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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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看见素云走了进来说道:“我们奶奶请两位姑娘去商议重要的事情呢,
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史姑娘、宝二爷都在那儿等着呢。”
宝钗道:“又有什么事?”
黛玉道:“我们到了那儿就知道了。”
说完就和宝钗往稻香村来了,果然看到大家都在。
李纨看到她们两个,笑道:“咱们的诗社还没有起来,就有人开始偷懒了,四丫头要请一年的假呢。”
黛玉笑道:“都是老太太昨天的一句话,让画什么园子的图,让她乐得请了假。”
探春笑道:“也不要怪老太太,都是刘姥姥的一句惹起的。”
林黛玉赶紧笑道:“可不是嘛,都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她算哪门子的姥姥,直接叫她‘母蝗虫’就是了。”
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林黛玉个人,一个分逼不挣,靠着祖上,靠着亲戚,啃外婆的老,才能这样安稳地活着的人,
吃喝穿用的,哪一样是靠自己挣来的,一个何不食肉糜的蛀虫,好意思说人家是蝗虫。
这就是没有实践经验,也没有去了解过事实的死读书,读死书了。
就像宝钗说的,有些人还不如不读书,去种田算了,
这样至少不会因为读了书,就以自己对文字语言“犀利”的能力,来嘲讽庄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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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笑道:“这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就已经发挥到极致了,
幸好凤丫头不识字,不太懂,不过都是一些市井的俗话,逗大家取乐而已,
更厉害的是颦儿这种尖刻的嘴,她用的都是‘春秋’笔法,把市井的的粗话,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化繁为简,
再加上自己的加工润色和比喻, 说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个字,把昨天的那些情景都生动地表现出来了,
亏她脑子转得倒是快。”
(春秋笔法:就是把褒贬的意思,放在曲折的文笔之中,不直接表达。
简单来说,就是夸人骂人,不直接说,话在肠子屁眼里转了N个弯,到了舌头上还要缠绵N个来回,才说出来。)
大家听了,都笑道:“你这一解释,也不比她们两个差。”
李纨道:“我请你们大家过来商量,给惜春放多久假,我给了她一个月,她嫌少,你们怎么看?”
黛玉道:“讲道理,就是给一年也不多,这园子盖起来就用了一年,
现在要画自然得花上两年时间了,又要研墨,又要蘸笑,又要铺纸,又要上色,又要……”
刚说到这里,大家就知道她要打趣惜春了,就都笑着问道:“还得怎么样?”
黛玉自己也忍不住笑道:“还得照着这~~~个样子慢慢地画呀,可不得要两年的工夫嘛。”
大家听了,都拍手笑个不停,宝钗笑道:“‘还得照着这~~~个样子慢慢画’,这一句绝了。
昨天的那些笑话虽然好笑,但是回想起来都觉得没什么味道,
你们仔细想想颦儿这几句,听起来平淡,回想起来却是回味无穷,我反而是笑得快不行了。”
惜春道:“都怪宝姐姐,夸得她,越发猖狂了,这会儿连我也拿来取笑了。”
黛玉赶紧拉住惜春道:“我问你,你是只画这个园子,还是把我们大家都画上去?”
惜春道:“本来是只画园子的,但是昨天老太太又说了,只画园子的话,那不成了房屋模型了嘛,
叫我连人都画上,就像是行乐图那样才好,可是我又不会画精细的楼台,也不会画人物,但又不好拒绝,正为这个头痛呢。”
黛玉道:“人物还容易,你画??啊、虫啊的可不行。”
李纨道:“你又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这个上面那里又用得着画草啊虫啊的?顶多是画上几只鸟儿点缀一下就可以了。”
黛玉笑道:“别的草、虫不画也就算了,昨天的‘母蝗虫’不画上,那岂不是少了经典的一幕。”
大家听了,又全都笑了起来,
黛玉一边笑得两手捂着胸口,一边说道:“你快点画吧,连题跋我都想好了,起个名字,就叫作《携蝗大嚼图》。”
大家听了,笑得更厉害了,前俯后仰的,
(这一群大观园里最有文化、最有才华的人在笑一个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的老人。
人家都走了,还要拿出来再细细品味,用学到的知识才华,极力地嘲笑踩踏一番,这样的嘲笑让他们如此满足,笑得如此开怀。
嘲笑一个用双手种地养自己的人是蝗虫,既讽刺又悲哀。投胎到富贵人家,就让她们如此自以为是了。刘姥姥的出身成了她的原罪。
这就是一群文化人的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