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鹿对傅昭宁的喜欢,也因为这么一个送到了唐无玥心坎上的礼物,接下来傅昭宁的问诊相当顺利。
基本上,她问什么,唐无玥都会认真地回答她。
不过,在旁边看着的唐无倦也算是发现了,哪怕是问诊,傅昭宁的方式和问话也让人觉得很轻松。
以前有的大夫,问了小玥的问题,让小玥听了就有些排斥,就算是知道回答也是让大夫了解自己的病情,但他还是回答得很是勉强。
有些问题,则是完全不想回答。
就比如有的大夫问唐无玥,“有的医经上面写了,男子阳泄过多,有伤元气,如若再服用虎狼之药,也有令人衰退加快的可能。敢问小公子,可是沉迷于此?”
本来就让唐无玥有些难堪的问题,他就是摇头说没有,大夫又继续追问,“不拘于女色,自己胡闹得厉害,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话,唐无玥真是回答得很是艰难。
还有人问,“听说小公子喜欢一个人在山里待着,能不能仔细说说,一般是什么地方?周围长着些什么东西?有没有在山里误食过什么东西,或者说,被什么异兽给咬了?”
因为根本就看不出来唐无玥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大夫们就各种猜测,各种推断,但凡有一点儿可能性的,都拿出来说了。
有的时候一个问题,有好几个大夫都问过。
唐无倦把那些大夫都会问的问题都已经写了下来,让唐无玥写下了回答,再有大夫过来,就能够先看看这个医案,心里有数,可以再问别的。
但是那些大夫也不知道是看过了还是看过忘记了,总还是会问起重复的问题。
问就问吧,可也不用再从浅显的问起啊。
弄得唐无玥对问诊这一个环节就已经相当排斥了。
这医案,唐无倦也给傅昭宁看过,派人送去京城给她了。
因为傅昭宁是他们最后一个希望,所以那份医案他也没有准备再拿回来。
但是现在唐无倦发现了,医案上的问题,傅昭宁是一个都没有提过,有其中一两点,她应该是需要小玥补充,所以提了一句,若不是他一直留意着,都没有听出来。
这说明,她真的仔细研究过那份医案了,而且也记了下来。
唐无倦坐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傅昭宁。
他觉得这么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也是一种享受。
“小公子,你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你知道吗?”
问到差不多的时候,傅昭宁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唐无玥本来是回答得有些疲惫了,心里那种排斥刚刚涌上来,就听到傅昭宁问了这么一句。
他愣了一下,“我的优点?”
“嗯,很大的优点,而且这也是我有信心医治好你的一个依据,坦白说,我虽是大夫,但是你也反过来给了我这个大夫很大的鼓励和信心。”傅昭宁笑了起来。
看到她的笑容,唐无玥也被感染了,那一股排斥和不耐又瞬间消散。
“傅神医此话怎讲?”
“你的心态和情绪,很好。而且你的教养和礼仪也极好。”
傅昭宁也没有说谎话哄他。
“这种罕见的病,可能全天下也找不出两个相同病例。你遇上了,而且已经撑了这么多年,但你并没有绝望崩溃,没有迁怒于别人,大夫来的时候,你还是会配合问诊,这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心态和教养。”
唐无玥愣了愣,看了大哥一眼,然后才犹豫地说,“也、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其实我也崩溃过的,也在屋子里砸过东西,也骂过人。”
“我,我也赶走过几个大夫的,而且平时我都不怎么见人,族里的一些兄弟姐妹们要来关心我,我也都是把他们拒之门外,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他们,他们应该也觉得我脾气很古怪的。”
族里应该有不少人说他是个怪人,甚至有说他怪物的,他知道。
“小玥,不要这么说自己,你本来也喜静。”唐无倦心疼地说,“还有族里的那些孩子,有的年纪小说话口无遮拦,你不想听到一些打击到你的话,也很正常。”
傅昭宁接了下去说,“是的,很正常。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神一般的意志的,既是为人,就允许脆弱。但是只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并没有去伤害他们,而是与这些动物为伍,你有权利选择你在生病的时候感觉最舒适的环境。”
傅昭宁对于这一点也有自己的见解。
“其实很多时候,外人的看法也只是他们自己的想象,不是病人自己所需要的。有人觉得,谁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该出去多见见朋友,热闹一点,跟朋友多聊聊天,好好玩乐,可其实这并不是标准的,每个人治愈自己的方式都不一样。”
唐无玥愣愣地看着傅昭宁。
他还真的从来没有听到这样的说法。
“比如有人难过的时候会哭一场,有的人会出门访友,有的人会去吃一些美食,看一些风景,有的人可能出去策马奔腾一趟,当然,也会有人只想安静地睡一觉,或是自己一个人好好待着。”
“只要能让自己感觉舒服一些,平静一些,只要不伤害到别人,不妨碍到公众,都可以。唐小公子你把自己关起来,闭门谢客,只跟这些动物相处,也不是你性情古怪,太过孤僻,你只是觉得这样你能平静一些罢了。”
唐无玥眼眶都微微泛红。
唐无倦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小玥,没事的。”
“有时候,大家的关心,或是那些看着我的同情心疼的目光,也让我极为难受。我听到他们苍白无力的安慰,知道那些安慰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有时候他们甚至还说得嗑嗑吧吧的,我也很是烦躁。”
唐无玥低着头对傅昭宁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明白,也理解。”
傅昭宁这才拿出了她的银针。
“那我现在想先替你施一趟针,可以吗?”
唐无玥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一排银针上,“现在就开始治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