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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于西北一户普通门第,家中不算富裕,也不算贫穷,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我家是开书铺的。

    我父亲是个秀才,屡试不第后,用不多的积蓄开了间书铺,自己抄书,也花钱请读书人抄书,最后把抄来的书卖掉。

    从我有记忆开始,便在充满墨香的书铺里来往穿梭。

    父亲不是迂腐之人,他会在闲暇时刻教我读书识字,带我领略书中大千世界。

    我八岁时便会拿起毛笔,帮家里的书铺抄书了,虽然字迹不好。

    我父亲曾经感慨过:“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古诗,八岁通子集,吾女是个天才啊。”

    可往往他在感叹这句之后,又会加上一句:“可惜你不是男儿,不能参加科举,否则,朝堂之上,定有你一席之位。”

    我微微一笑,当时不太懂,我读书是因为喜欢读书,而非想要科举做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旦开始看书、抄书,就像是着迷了一样,不知昼夜,不知饥饱,连千字文,百家姓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有一次,书铺里遇见两个客人打架,我痴迷于读书,浑然未觉。

    等他们打完,都在我父亲的调解下握手言和了,我才看

    完最后一个字,从书中的世界走出来。

    一个客人笑着打趣我父亲:“文秀才,你是个书呆子,怎么也把自家女儿培养成书呆子了?”

    我父亲打了个哈哈:“我女儿喜欢读书,就让她读嘛,反正我家书多,放着也就放着。”

    我原本以为我能在父亲的关爱下,把书铺里的书读完,直到那一天来临。

    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已经在读书时,隐约听到父亲愁眉苦脸,和几个好友谈及西戎、叩边、顾家军之类的话,但书太好看了,我便没有抽出精力多去了解。

    直到一个很普通的清晨,我被屋外一阵嘈乱的声音吵醒。

    睡意惺忪时,母亲惊慌失措地跑进屋,手忙脚乱地帮我套好外衣。

    看着母亲惊慌失措的表情,我也紧张起来:“娘,发生了什么?”

    母亲道:“西戎人杀进来了!”

    我就算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西戎人的凶狠:“边关将士呢?”

    母亲满眼泪水:“死得死,跑得跑!总之,边关破了!”

    母亲拉着我的手,急匆匆要出去时,我还顺手拿了我昨夜未读完的书。

    可等我们跌跌撞撞出去,西戎人的铁骑已经冲进书铺。

    我看

    到父亲逃跑不成,被一个粗壮的西戎人一刀砍杀在地,鲜血喷溅到一本本被他精心保护的书籍上。

    我下意识就要尖叫出来,母亲赶紧捂住我的嘴,带着我去了灶房,把幼小的我塞到炉灶里。

    “文秀!你记住,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更不要出来!”

    “如果你能活下去,千万别忘了破国家亡之恨!杀父弑母之仇!”

    说完,母亲就抄起灶房里的菜刀,尖叫一声冲了出去。

    “我跟你们拼了!”

    母亲知道西戎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她不像我身材矮小,能躲进灶膛。

    她躲不了的。

    于是她拿着菜刀,用尽全身力气想为父亲报仇,怕是连西戎人一根头发丝都没砍断。

    灶膛还留着昨夜烧火的余热,里面黑漆漆的,我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听到母亲的哀嚎和咒骂,以及西戎人的狂笑。

    当母亲连最后一点儿声音都消失了,我已然泪流满面。

    我知道,母亲也死了。

    紧接着,两个西戎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他们很快将灶房搜刮一空,家里养的母鸡咕咕直叫,被他们一刀抹了脖子,装进一个血淋淋的麻袋。

    柴灰让我想不断打

    喷嚏,我只能捏住鼻子,闭紧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等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我才敢慢慢从灶膛里出来。

    我的脚再次碰到地面时,软得不像话,连走都走不动了。

    我只能扶着门墙,机械地挪出门去。

    然后我看到了我家温馨的院子,已经一片狼藉,家里所有财产都被洗劫一空。

    他们没带走我家最珍贵的财产——书籍,却将其踩在脚底,丢在血泊中,烧成灰烬。

    我不敢移动我的眼珠子,或者说我的眼珠子已经看到了我不愿看到的场面。

    可是不行,我克制不住自己去看。

    我的母亲被大刀砍成了好几段,我从残肢断臂中,意识到西戎人想要我母亲手腕上带着的银镯子,脖子上带着的廉价玉坠。

    所以他们剁了我母亲的手,砍了我母亲的头。

    我恨不得我眼瞎了,耳聋了,恨不得自己死了。

    我失去了充满墨香的书铺,失去了宽厚老实的父亲,慈爱祥和的母亲。

    我那年八岁,失去了我生命中,美好的一切事物。

    我痛不欲生,我头昏脑涨,我想昏死过去,意识偏偏格外清醒。

    我想为我父亲和母亲收尸,可外面再次传

    来一阵响动,我只能抛下他们,重新躲回灶膛。

    又是一波西戎人,他们将我被扫荡一空的家再次扫荡了一次,一无所获后,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甚至将我母亲“碍事”的断臂一脚踢到井边。

    我在无比的清醒和痛苦中,苦熬着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来了几波西戎人。

    我又听到外面一阵铁骑声经过,我吓得瑟瑟发抖。

    可没过太久,就有大禹人在外面高呼:“顾家军来了!”

    顾家军来支援了。

    此时西戎叩边,已经拿下五座城池。

    镇国公顾钧益带着顾家军前来支援,收复城池,解救百姓。

    我这才敢再次从灶膛出来,可是脚步僵硬,我几乎是爬着出灶房的。

    我将母亲的头颅和断臂摆在尸体旁边,整个人有些神情恍惚,那种大悲大痛之后的无力感,几乎压垮了我。

    我看着一边沾着鲜血的菜刀,甚至想要自我了断。

    这时,一个顾家军进来我家寻找幸存者,看到我后捂住我的眼睛。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硬邦邦的饼子,又喂我喝了一口水。

    他告诉我:“别怕,西戎人被我们打走了,先吃点儿东西,你父母的尸骨,我会帮你收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