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之遥哭出声,担心纪清硕也好,悲哀自己被绿也好,总之,戏得演下去。
“我问了师父,才知道你在哪。可赶过来的时候,你人已经不见了。”
“嗯。我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有点擦伤,没什么大碍。你别瞎跑,我会担心。”
霍之遥嘴角弯起,但她眼里没有半点温度,语气却又软又糯:
“我会顾好自己,你也是,好好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我不能没有丈夫,我们的孩子也不能没有爸爸……”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
霍之遥到医院时,医生已经给纪清硕的伤口消完了毒。
他当真没什么大事,只是颧骨上有一片擦痕,手腕擦掉了一层皮,胳膊和腿上有些荆棘划伤的痕迹。
其他便没什么了。
孟萱萱在一旁陪诊,见到她来,擦了擦眼底心疼的泪水。
霍之遥暗赞,比她会演多了。
“还说你没事,身上这么多伤。”她做出一脸疼惜的模样。
“都是皮外伤。”纪清硕朝她伸出手。
霍之遥握上去,顺势站到他身边。
孟萱萱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愣了一下,很识趣地让了座。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内心其实挺不甘。
原本今日便该返程,但一行人中毒的中毒,受伤的受伤,纪清硕身上的伤虽不影响行动,但这时候走总归有失礼数,两人只得将行程往后延。
他们的感情也逐渐升温。
纪清硕人不在北城,但公司大小事宜还是在等他处理。
霍之遥与他在一块,不是见他在开视频会议,就是在打电话。
十多分钟一个简短会议,往往要决策五六件大事。
JAT即便没有纪清硕坐镇,员工依旧像是被鞭打的陀螺,停不下一刻。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坏,明明知道他在打重要电话,却总是偷摸过去,时而揪揪他耳朵,时而亲亲他喉结,挠他痒痒肉,故意惹他邪火。
好在纪清硕自制力惊人,要换成旁人,非得将这个纵火犯吃干抹净,哪怕她怀着孕。
五天后,中毒的人相继出院。
他们即将踏上返程时,霍之遥接到了周秀晴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哽咽难言,“遥遥,能帮帮我吗?”
霍之遥担忧道:“出什么事了,你先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你爸……不是,你叔叔他简直不是人。他今天翻我手机,看见你前些天给我转的五万块钱。就逼问我你在哪,我不肯说,他就要拿刀砍了我,还好我逃了出来……”
霍之遥握起拳头,情绪格外激动,直骂孟良丰畜生不如,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周秀晴的心情更加糟糕,接着说:“半个月前,小奇和隔壁村一个姑娘论亲。让你叔拿钱。你叔被问得不耐烦了,才说你爸之前给他的那一百万,早就被他挥霍光了!还欠了十万块高利贷。
“今天又惦记上你给我转的那五万,我不给他,脑袋都被他敲出了血。他说债主明天上门要债,要是我不想让这个家家破人亡,就筹十万块给他!”
她哭声再次扬高,“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男人!”
霍之遥劝她先别哭,问她在哪?又说给她打车,让她先离开孟家屯再说。
周秀晴嚎哭声不减,“我能去哪呀?我不能不管小奇啊。”
霍之遥沉默,想周秀晴这一生,就是被所谓“不能不管”拖累的。
当初,如果周秀晴能狠狠心,没有因孟亚奇一个电话回孟家屯,她就能一直跟着霍之遥长居北城。
霍之遥虽再不能喊她妈,却能保证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光鲜安逸。
然而,没有如果。有的,只是周秀晴的放不下,从而被一大一小两个恶魔彻底拖入深渊。
叹了口气,她能狠心不去管孟良丰和孟亚奇死活,却不能不管周秀晴。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钱,我给你,但是,只有五万。你那里还有我之前给的五万,凑一凑将债还了。但之后我不再管你,你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
她声音犹如一根线,没有丝毫起伏,“二,你与孟良丰离婚,也不要再管孟亚奇,跟我回北城。我能养你一辈子。”
周秀晴愣住,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可她犹豫再三,还是选了孟亚奇。
霍之遥捂着眼睛,“五万块我待会转给你,以后别再联系我。”
刚要挂断,电话里忽然传来孟良丰的声音,“特么的,你个贱人,居然在这里……”
随后便是周秀晴哭爹喊娘的声音。
霍之遥终是不忍,隔着手机喊道:“孟良丰,住手!你个混蛋,你就应该进监狱!”
孟良丰听见了,抢过周秀晴的手机,阴狠地笑了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白眼狼。”
她的心绪在听到孟良丰的声音时,直接乱成了一团麻,只恨不能啖其肉,“孟良丰,你三万块把我卖掉的时候,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孟良丰骂了句脏话,“早知道你个婊子这样值钱,我就该多要一点!”
霍之遥胸膛急剧起伏一下,她感受到了紧握的拳头有筋在跳动。一下一下,一鼓一鼓,像是要撑爆她的血管。
就在这时,手机被纪清硕抢走。
她人也被纪清硕揽进怀里,“我带你去孟家屯,做个彻彻底底的了断!”
霍之遥想,她现在大概有了道家说的心魔。
不收拾孟良丰,她心魔难消。
但是,她怕。
那个家,于她而言,就是地狱一般的存在。
纪清硕又说:“不怕,我在,我会一直在。你忘了吗?你现在不是孟之遥,你是霍之遥。那个家里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你只是一个局外人。”
很多时候,人之所以无法释怀,是因为身处其中。
如果跳出局外,就会释怀许多。
霍之遥渐渐平静下来。
一个小时后,她在纪清硕的陪伴下,重新站在了孟家屯村口。
五年来,孟家屯几乎没什么变化。
村口的那块大石头还在,只是用红漆重新刷了一下“孟家屯”三个大字。
那些埋藏在脑海中的记忆,如浪潮般,紧锣密鼓地向她侵袭而来。
她仿佛看见孟良丰拿着根棍子满村追着她打。
她为了躲避,爬上村口那块巨大的石头,磕了下巴。
血流不停时,周秀晴跑过来,脱下外衣,死死按住了她的下巴,又把她抱上那块大石头,背着她去乡卫生院……
她还看见,她在那块大石头下蹲着,等周晴秀摆摊回来,给她递一个还有余温的粗粮饼。
她幸福又满足地扬起笑脸,“好香啊……”
是啊,曾经,食不果腹时,一个饼就能让她格外满足。为什么,现在,再多的钱,都无法让她觉得心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