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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了吗?昨天夜里那个不务正业的瘪三死了。”

    山上一个天然凹陷的岩洞里,挤了四五个来避雨的妇女,在等待雨停的时间里,大家的嘴也没闲着。

    昨晚下了一场雨,地里还湿滑的很,本来今天是不用上工的。

    可闲不住的妇人们一看雨停了,便约好一起来山上捡些新鲜的野菌子。

    初秋的时节,这雨断断续续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上午。

    好在雨后的菌子也多,随便捡捡都有一筐。

    大家都收获不少,就等着雨停好下山。

    “嘘……你觉不觉得,这事儿有点邪门?”说话的妇女正坐在没有遮挡的山洞口,伴随着湿冷的山风,她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臂。

    “听说是在后半夜出的事,昨天夜里还有人在他的屋子附近听到了女鬼的呜呜声……”

    妇人说话的声音极低,寂静的山洞里,除了呜呜的风声,只能听到滴答的水滴声。

    “不会是真的闹鬼吧?”

    这话一出口,大家顿时身上泛起了鸡皮疙瘩。

    其中一个坐在里侧挎着大背篓的妇人不以为然,“我们伟大的领袖说了,现在要讲究科学,不时兴过去封建迷信的那一套。就昨晚那电闪雷鸣的,能听见呜呜的风声也不奇怪。”

    一个贴着岩壁坐下的妇人拧了拧裤脚上的水,想到昨晚半夜上厕所时隐隐约约窥见的男女身影,她神神秘秘的道:“说不好就是哪个野鸳鸯打野战呢!”

    话音刚落,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瞪大眼睛。

    说起这鸳鸯野战,最近可有件关于瘪三的风流事儿。几乎是同时,她们都想到了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女知青的二三事。

    最后都说瘪三是因为被戴了绿帽子后,心底生恨,便一气之下把跟她献殷勤的几个男人给打了一顿。

    虽然第二天瘪三解释了是当时喝了点酒脑袋不清醒才动的手,但在场的人谁不说,瘪三发了狠的样子,活像是被人抢了媳妇儿。

    “前几天那个女知青闹出来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你们说,咋这么巧,才过两天,这人就没了……”

    “嘁,被发现的时候,据说瘪三浑身什么衣服都没穿,都说是正处在精神亢奋的时候……”

    后面的话音弱下来。

    这场雨下了一天。

    窗台上泥巴印都被冲刷的干干净净,角落里的野草过了一晚,也从被踩踏的泥土里抬起头来,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恢复生机。

    瘪三没有什么亲人,算是光杆子司令一个,仅有的一处房子还是年久失修,不是这里漏雨,就是那里漏风。

    大概也是觉得这样的死法过于丢人,大队长来看了一次后,直接让人找了个铺盖卷上,准备等雨停了就找了个地儿,让人入土埋了。

    …

    “女同志你好,你们知青所的邹知青在吗?”

    “…邹…邹知青?她…她一早就去西河畔那边洗衣服了,还…没有回来……”

    无怪乎回话的人有些结巴,只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身穿一身公安兵特有的白蓝色制服,出于骨子里的敬畏心和对公安的严格形象,很容易让人有些底气不足。

    突然被公安的人找上门,倒不是她胡思乱想,本来昨晚村里就死了人,再加上村子里最近的流言。

    难不成…难不成这真的跟邹知青有关?

    女知青一想到她,很有可能跟杀人犯一个屋……

    瞬间脸色变的惨白,眼底也染上了恐惧。

    “呃…这位女同志,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这里有一封给邹小梅同志的信,等她回来,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那人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封贴着精美邮票的黄色信封递到她手里,就推着旁边靠墙的自行车骑车走了。

    留下来的女知青一脸错愕。

    不过知道公安的人不是来抓坏人的,同时她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底升起了一丝愧疚。

    她就说这邹知青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除了比较招男同志喜欢之外,提桶水的力气都没有。

    她刚刚居然去想,邹知青有能力去杀那个单身汉。

    这不是纯属扯淡呢么!

    “小梅,刚刚有个公安的人过来找过你。”

    邹小梅端着洗衣盆的手倏的一僵,眼神下意识的就扫过堆在衣服下面的那条深色的衣裤。

    衣服她已经洗干净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在给自己做了两次心理暗示后,她脸上重新挂着笑,只是那笑容略有些不自然。

    “……找我?人,走了吗?”

    “走了呀。欸,你是不知道,我差点以为是你犯什么事了,原来是来给你送信的。

    话说,小梅,你家里一定很厉害吧?居然能使得动公安的人给你送信……”

    女知青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若是往常,邹小梅一定得跟她说道说道,她家里的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可现在的她心虚的紧,生怕被别人看出来她不对劲的样子,赶紧从女知青手里抽走了信,就直接进了屋。

    直到隔绝了院子里的人可能窥探到的视线,她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这才开始拆开手里的信封。

    五分钟后。

    邹小梅看着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面色铁青。

    随着纸张一起的,还有十张崭新的大团结。

    要知道,她下乡的时候,浑身上下才带了五十块钱。

    按道理,她合该高兴才是。

    可现在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个老头子为了赶走她,可真是煞费苦心。

    嘴上说着,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他们都是一家人。

    现如今知道了她下乡的具体位置,居然想着让她去打听十八年前的那件破事。

    她就不懂了,明明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要不是那个老东西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把事情给捅出来了,妈妈也不会知道真相后,都不愿意见她,还把她弄进了下乡的名额里。

    那个会抢走她人生的人已经死了。

    死在了十八年前。

    他们明明知道。

    那个老东西还想干什么?

    面目狰狞的女人,紧紧捏着脖子上的吊坠,眼底翻滚着阴云。

    她绝不会让他们知道。

    她手上已经不干净了。

    也就不会再介意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