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观雨书院里的一间小竹屋灯火还亮着。
油灯静静地挂在窗边,淡淡的黄光打落在于修身上,他开口问道:
“余墨,所以当年浩然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师兄弟几个就没有孔先生半点音讯吗?”
余墨微微低下头去看着眼前淡黄的光晕陷入沉思。
…
百年前,中州——天武城街头。
一个小男孩在脸上满是污渍,可怜巴巴的穿梭在人流当中。
男孩低声下气的哀求着每一个过路人。
“好心人,给口饭吃吧。”
可路过的人都嫌弃的避开他,甚至有些人还对他出言侮辱。
要不到饭的他缩在街头的角落里,看着人来人往他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冷,实在太冷了,小男孩觉得从未有哪个冬天像今年一般冷。
他把脚丫子缩了起来,整个头藏进破烂不堪的衣服当中,企图来缓解一丝寒意。
雪越下越大,男孩破烂不堪的衣服上被染上了层层雪白色。
他想自己大抵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也好,毕竟他一出生就克死了他的亲生父母,自己死了心里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想到这他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脚趾头已经开始无法动弹,全身上下变的异常僵硬,落下的雪花犹如死神的镰刀正在悄悄夺走他的生命。
他听见旁边传来阵阵同龄小孩打雪仗的吵闹声,想要睁开眼看看,可此时眼皮子此时沉重无比,连张开的力气都没有。
男孩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应该就快要结束了吧他心想着。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将他背了起来,可他实在太累了,眼睛用尽全力都没办法睁开。
“小孩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声温和却毋庸置疑的声音让男孩心里安心了不少。
等到他再一次醒来时,是在一个小破庙内,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子和两个少年一个少女围在他跟前。
老头长舒一口气开口道:
“总算是醒了,小子你命真大,差点就到阎王那里去了。”
男孩此时很是虚弱连话都说不出来,但他心里清楚眼前这几人救了他的命,是好人。
随后一段时间里,老头会在庙内给底下三人讲课,除此之外那个年纪最大的少年每次都会出去带烧鸡回来。
他们常常把鸡腿留给身体最虚弱的他。
过了阵子,他的身体渐渐恢复,他跪在地上希望老人收下他做弟子,以报救命之恩。
老者欣然答应。
这个老者就是后来凭借“善恶论”名动九州的孔义儒。
早期他们师徒四人四处奔波,终日吃不饱饭。
后来孔先生在一次游历中感悟了世间的善与恶,以善恶证道跻身三大儒之一,并一手创立了浩然书院,一时风头无限,引得全天下读书人羡慕不已。
当时天下有这么一句话,只要浩然书院立世不倒一天,天下的所有学问就得再高上大截。
此话也没错,当时浩然书院的大师兄年少便凭借精妙的计算,算计了中州一半的剑修留在西漠。
而年少的余墨也毫不逊色,年纪轻轻便悟出“民本论”,从此一言一行只为民而不为天。
两人在当时被认为是儒学一脉最有潜力成为下一任三大儒之人。
就在一切向好时,浩然书院的院长孔义儒向全天下宣布解散书院,随后就消失在世间所有人的眼中。
在浩然书院面对世人诽议时,他们平日敬仰的大师兄也消失了,而他留下的烂摊子则是半个中州的剑修准备执剑连夜从西漠杀回中州问剑浩然众人。
这也让他几位师弟师妹对这个大师兄心生不满,毕竟烂摊子可以大家一起摆平,但这么如今书院一散,先生失踪,作为大师兄就这样直接跑路了,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不幸中的万幸是妖族在此时攻破了西漠防线,被迫留在西漠的剑修成为了第一批抵挡妖族大军的战力。
这才没让西漠瞬间沦陷,而忙于战事的剑修们这也才没找浩然书院的人算账。
从此浩然书院就如同树倒猢狲散般在大陆消失,而浩然书院的弟子也纷纷隐匿在世间。
余墨摇了摇头,他正是当年那个差点冻死在街头的小男孩,若不是有先生他自己可能真的就死了,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个意气风发的读书人了。
正是感受过人间的疾苦与淡漠,他才想多留给世间一点美好与温暖。
余墨轻声呢喃着:
“先生,小墨尽力了,可这个世界还是好令人失望,没能变成先生所希望的那个世界。”
一阵风轻轻吹过,吹的油灯的灯光有些摇摇晃晃的,淡黄色的灯光打在余墨脸上,有些暖暖的,好像那年冬夜里的大手一般,令他万分安心。
“先生,小墨想您了。”
一道无声的泪痕从读书人的脸上滑落。
于修并未打扰读书人的缅怀,就这样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许久,油灯燃尽,那最后一丝丝温暖也终将褪去,读书人微微抬起头颅,红着双眼看向于修。
“老于,我不知道当年先生为什么突然解散浩然书院,更不知道那所谓的大师兄为何临阵脱逃,我现在只想先生能够好好的,师姐和其他两位师兄能平平安安就好。”
于修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眼前这个读书人的内心真情流露。
毕竟谋士最忌吐露真情,把自己内心真实想法暴露出来。
“余墨,过往之事尚不可追,下好今天的每一步棋就好。”
“知道了,离开观雨书院后,我会把上午在门口和孟云易打闹的那孩子送往中州,接着我会消失一段时间,先去找我四师兄,问问他对盘棋是怎么看的。”
于修点了点头,伸手重新点燃油灯。
“你大胆去做你想做的,那个姓刘的小子就放心交给我吧,他的天赋不在钟铭之下,话说另外一个孩子什么根脚?居然在孟老头手底下撑了这么久。”
虽说是在老叟戏顽童,但一般同龄人,光是孟云易释放出来的气势都能被吓得腿软,更别说有勇气接二连三的出拳。
“他就是你当年没收下的那个孩子。”
于修这才点了点头。
“如果是他的后人那就不奇怪了,想要这个孩子命的人太多了,他的孩子能活到今天也确实是不容易啊!”
余墨没有回应,只有他知道李小白这一路走来有多么凶险,光是在北荒村就被人暗中设计过四次。
这第一次名为借刀杀人,背后之人暗中操控挑动情绪的顾承武,出手便是死招直接想要了李小白的命,李小白虽然大命不死,但是武运被顾承武直接打断。
第二次是在庙会上的那串糖葫芦,李小白欠下的不是摊贩老板的半毛钱,而是半分因果,将来有一天是要还的,这摊贩老板也正是道玄天下道老三门下的大弟子——贾青天。
第三次是在北矩村碰到的女鬼,其女鬼死后本该消散于天地之间,可却被人刻意用秘法激起其怨气成为了一头怨鬼,而她存在百年的意义不过只是等待李小白的到来将他杀死。
第四次是在北荒山,猴妖撒下的神花粉也是背后受人指示的,在梦里面对李小白潜移默化的加深他与亲生父母的羁绊,从而慢慢让他的感性大于理性,神花粉也会让武夫在对敌时偶尔丧失人性变的狂躁无比。
四次,一次断武运,一次欠因果,一次要性命、一次给他心性埋下隐患。
那头女鬼本来只是地仙一境的修为,余墨路过时也早有防备,可不知是谁在短短几天内帮女鬼突破到地仙三境,那一次若不是假扮成新郎的余墨暗中出手救下,李小白就真的命丧黄泉了。
每一次都是在不经意中暗藏杀机,凶险至极,也难怪说这孩子能活到今天实属不易。
于修见余墨不再说话,伸手熄灭了挂台上的油灯,屋外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雨点时不时打在纸窗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睡吧余墨,不早了。”
“嗯,是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