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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源头

    “师父,下雪了,师兄为什么还不回来?”

    荒寂院落中,雪白笔挺的少年站在院中,憧憬的看向山外,一边儒慕的靠近那站立在门外的道人。

    道人闭上眼静静听雪,对少年只是轻轻摆手,示意他安静下来。

    “是我太吵闹了,打扰了师父。”他神色懊恼,悻悻收回手,乖巧的站在道人身后。

    虞清酒身处其中,很轻易地辨认出来,这正是当初在大国师旧宅中,曾经见过的大国师幼年时的模样。

    玉长生。

    雪越落越大,玉长生脸上的表情由憧憬变成了担忧,最后焦躁不安,再次低声问道人:“师父,师兄还不回来,雪越来越大他会不会遇到危险,要不……我去找他。”

    “不可。”

    “可是……”他不放心,在几乎遮蔽视线,浓雾一般的大雪中,仿佛看到卫高阳被雪埋身的画面。

    “长生,静心。”

    道人忽然睁开眼,不悦的警告玉长生,“在你修成圣心之前不可下山,我说过多少遍了?”

    他忽然严厉,吓坏了玉长生。

    道人也很快意识到,叹了口气对语重心长地说:“长生,你的命数与常人不同,在真正静下心之前,不可轻易下山接触生人,凡尘欲念太多,会干扰你的心智。”

    玉长生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

    雪落声无限放大,他因为担心师兄而急哄哄的心沉了下来,被雪掩埋,在雪花锋利的刃片中割成一片一片。

    血肉没有留下来,反而结成了冰,玉长生眼中的最后一丝热气消尽。

    “长生知道了,谨遵师父教诲。”

    他想到了偷听到的,师父对师兄的告诫。

    “玉家两个孩子,那女儿天赋一绝,本该是你的师妹,可惜我入府之后一眼看到了长生,他身上有煞气。”

    “长生生来便自带祸端,他心不静,若无人加以引导,便会坠入邪魔歪道,故而我将他引入山门,你我试图将他好生引导,将来让长生走上正道。”

    “在长生面前,言行举止皆要做出表率,让他一心向善。”

    ……

    原来,引我入门只是因为我是天生祸端,注定为祸一方,这才早早的想要劝解。

    他们,是将我看作未来的魔头来教导,而非教导一个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玉长生。

    甚至就连师父,也从来不肯真正亲近自己,想来提防他,甚至不肯让自己学到真正的本领,只教些救苦救难的行善之法。

    唯恐他学会了之后用来行恶吗?

    如今日一般的事情在这些年反复上演,虞清酒也眼睁睁看到玉闵之从最初的满怀希望,到最后的心如槁木,目光冰冷。

    但他学会了伪装。

    既然师父希望自己行善,那么他就做出人畜无害的模样,温和的面具不知什么时候长在了玉长生的脸上。

    再回过神,他已经云淡风轻地杀了自己的父母,姐姐,站在姐姐的尸体前,察觉到脸上后潮湿的水迹。

    天命……还是来了。

    就算师父虽心有私心,但悉心教导,就算师兄关怀,就算父母姐姐皆爱戴,他还是因为厌憎师父眼中的祸端,而不受控的,因为愤怒与不甘,将自己推入了祸端一环。

    “我愤怒天命,却还是如天命所愿地走入了这一步,它戏弄我,把握我,那我就干脆如它所愿,成为那个祸端,撕碎但凡俯视我的天道。”

    虞清酒在水晶球的记忆中看到了一切。

    她自那些冰冷的叙事中,明白了大国师的一切所思所想,并真切地理解了大国师做着一切的原因。

    事到如今,虞清酒居然没办法真正将大国师放在邪恶的角度来看待了。

    这个人是个疯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她想到了自己,同样背负的所谓天命。

    因为自己与大国师的斗法,最后大国师莫名其妙开启了一场战争,那些无辜流血的百姓何其无辜,他们的天命是什么。

    难道是注定死在人潮中?

    季廷砚当初腿伤,中诅咒,又是因为什么。

    见证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虞清酒忽然感觉一阵莫大的疲惫涌来,潮水一般让人窒息。

    她叹了口气,不再看大国师的那些记忆,继续将自己的力量全部灌入其中,帮助水晶球积蓄力量。

    水晶球不再汲取百姓们的生机,但阵法开始涌动,似乎发出嘶吼,迈着将天地撕碎的力量,与冥顽天道对抗。

    她不知道这是大国师最后发生的声音,还是天道不甘心的怒吼。

    碎裂的声音在虞清酒耳边炸开,逐渐减弱,并非碎裂之势止住了,而是虞清酒正在变得虚弱,再也听不到这些声音。

    不能让阵法继续下去了!

    虞清酒拼尽全力试图阻止阵法的启动,给季廷砚争取破环阵法的时间,咬牙坚持着。

    她甚至不惜透支自己的生命,也要阻止大国师的阵法,避免那些百姓被再次卷入其中,哪怕水晶球已经开始吸取她的生机。

    但大国师屹然不动,摇头叹道:“别白费力气了,我虽无法杀了冥王,但与他同行的尉迟越一定会死,只他一人难以破坏阵法。”

    “你闭嘴!”虞清酒心急如焚,见大国师还是说风凉话,冷呵一身焦急的看向皇城的方向,心中的不安久久无法平复。

    “太子妃很想帮我完成?”大国师忽然问道。

    他笑了笑,神色淡然,但语气却阴沉,冷漠的看着虞清酒的动作,“既然如此,那就陪我一起死吧。”

    天地在震荡,远处的皇城缓慢升起阵法的痕迹,虞清酒眼睁睁看着阵法的雏形显现,而大国师还在若无其事,志得意满的笑着。

    他在嘲讽天道,但最令虞清酒感到讽刺的,就是厌憎天道,最后仅仅是因为一句天道命数,就杀死这么多无辜百姓的大国师本人。

    虞清酒眼前的时间渐渐陷入黑暗。

    是水晶球被她激发,彻底发挥作用。

    而与此同时,远处不断吸取百姓生机的阵法,碎了。

    她终于放下心,极致的疲惫终于压不住,在闭上眼残存的感知中,清晰的感知到自己体内有关法力的一切都在流失。

    远方,皇城。

    季廷砚破除了阵法,但不等他将阵法彻底毁去,却发现阵法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取,居然开始自行溃散。

    他的身上也忽然发出逸散的光电,一股不妙的预感瞬间袭来,季廷砚低头看去,却发现原来是虞清酒给他的护身符,散了。

    护身符的灵光逸散,再也无法发挥作用。

    正在有什么东西从世界中流失。

    不好!

    他很快察觉到什么,再也顾不上皇城中的一片混乱,一颗心沉入谷底,向大国师府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