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兆国太子府的碎瓷声音，传不到王朝的深山老林。
而深山老林里面，自然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剖白。
老年柳疾风瘫坐在地上，华渡佘站在她的身前不远处，两个人对视的时候，早就没有了从前的刹那火花。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和太子从前的确是真心合作，但是后来合作失败了。我们并没有分道扬镳，而是把你给拖了进来。”
柳疾风身上的伤口渗出的血迹越发地多，一道道血迹鲜血淋漓的流下来，就像是一支支明枪暗箭，往华渡佘心脏里捅过去。
华渡佘站在原地，就像是一棵已经在生根发芽的老树，再也不想有半分生气。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他真心想要与柳疾风合作，而柳疾风是带着目的性地接近他。
想要回家，也想要把华渡佘给害死。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柳疾风也没有动手，但是，华渡佘心里面那股酸酸涨涨的感觉，是一点都停不下来了。
“疼吗？”
华渡佘没头没尾地问道。
柳疾风咽了口唾沫，惊愕地看着他。
半晌，她才讷讷地道：“疼。”
白发苍苍的
老女人跪坐在地上，脸庞上依稀还能看出最风华正茂时刻的美丽。
在一瞬间，华渡佘竟是不忍心多看两眼，他偏过头去，闷闷地道：“你疼，难道我就不疼了吗？”
柳疾风心里面藏着沉沉的秘密，现在总算是说完了，她觉得自己快要变得轻飘飘起来。
这种轻飘飘不知道是来自于哪里，也许是灵魂，也许是身体，也许两者都有。
苍老的皱纹爬满了脸庞，破败的衣衫遮不住身体上星星点点的伤痕，她就连抬一抬手指，好像都能听见骨头的脆响。
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殚精竭虑想要一个窝的鸟儿，最终是输得一败涂地。
她必须承认，到了现在，她已经是喜欢上华渡佘了。
但是她绝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去道歉，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要是道歉可以解决问题，大家都一人一句对不起，也就罢了。
而且，柳疾风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华渡佘皱着眉头看她。
柳疾风搜肠刮肚地去想自己还应该说点什么，但是无论是怎么想，好似都找不到该说的话。
“那我要是给你道歉，你心里会好受一点吗？”她调皮地道。
华渡佘两根眉毛就像是冲天眉一样地挑了起来，她是真的不老实，直到现在还要开玩笑。
华渡佘不喜欢她玩世不恭的态度，总觉得她的玩世不恭会对着所有人和所有事，无论她表现得有多么激烈，他总是认为——
她并不爱。
不懂爱，也不会去爱。
他很想指责一番，但是眼见着她已经失败，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好像这些事情就随着前尘往事要一笔勾销了。
“你现在感觉如何？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华渡佘闷闷地问道。
柳疾风几乎笑了起来，笑容里藏着一丝苦涩。
华渡佘虽然只是一个年轻的皇子，但是一向是十分的游刃有余，好像面对着她的时候，经常会有紧张的时分。
不过，这件事，华渡佘是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
一切都要烟消云散，就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有区别，谁也不能伸手去阻止。
只是，现在能看见华渡佘，柳疾风觉得自己心里面舒坦了很多。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要是没有你，可能我来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真正的欢愉。”
柳疾风想了想，又觉得他听不懂什么叫做“每一分每一秒”，又自我嘲弄似的咧了咧嘴
。
听话要听音，华渡佘明白，那这就是没有办法了。
他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问道：“柳疾风……要是重来一次，你后悔不后悔？”
怎么可能不后悔呢？
她想，她后悔很多事情，可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到古代，后悔为什么要听信那些人的话，以为还能够回家。
还有一件后悔的事，那就是为什么要错失也许是此生唯一会动心的人？
动心已经趋近于爱意，这份爱意并不弱于前世给那个男人的爱，甚至犹有过之。
只是，这些话柳疾风并不打算说出口，也许所有的爱，只有不说出口的才是最珍贵的。
“你走吧。”她苦笑着说道。
华渡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凝视了她一眼。
柳疾风回以从容不迫的微笑。
最终，华渡佘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往柳疾风指路的方向走去。
他还有一场恶战要打，随着方向归位，狡猾的王朝人一定会与他短兵交接。
这个女人欺骗了他，他不该再浪费任何时间。
柳疾风闭着眼睛靠在树边，心里空落落的，不是疼，而是荒芜。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
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她又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愕然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华渡佘站在她的面前。
少年皇子依旧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手里还提着一只刚死不久的野兔。
“附近没有河水，你要是想喝点水的话，只能喝兔子血了。要是你饿了，我也不能生火引来敌人，只能麻烦你吃生的了。”
少年人是居高临下的，就连语气也不够和善。
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眼神里面藏着深深的爱意。
也许是这段路快要走到尽头了，他的爱已经不加保留，不去掩饰。
柳疾风愕然地瞪圆了眼睛，压低声音恼怒地道：“你是不是疯了？你继续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们一定是会发现你的！”
这人很是聪明，为什么屡屡在自己的身上折戟沉沙？
她心里充满了疑惑，更是有很多百思不得其解。
“等你死了，我就走。”
华渡佘撇了撇嘴，把死去的野兔子丢在柳疾风的脚边，自己也挨着柳疾风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老人，身上还有少女特有的芬芳。
华渡佘闭上眼睛，试图不去想所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