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裴子衡跟了上来。
他没有阻拦苏心染,但却说:“你现在去了,只是治标不治本,那么多秽人,你如何解决?”
“最好还是先去寻找天帝,找你的灵魂,待一切是事情解决之后,秽气自然就消失了。”
苏心染迎着风,并不能听清裴子衡说的什么,却依旧能对上他的话道:“我去了,能帮他们筑起高墙,这样子,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
裴子衡倒是能听清她说的什么,坚决地摇头:“不可能的,天帝放出来的这一批秽气一定是有些修为的,这样的秽气附在人身上,是有自己的意识的。”
“秽人的身体会被打烂,但是他们生长的速度远比你打的速度还要快,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攀附着墙壁上去,任凭你建得再高,也是没法子的!”
“除非你能将他们围起来,将天上的顶封住,可这样,就要封闭整个大宋,你的修为虽然能顶得住,可后面遇上天帝呢?你又如何能将消耗的修为在眨眼间恢复?”
苏心染依旧听不清他说的话,但能偏偏又能回答上:“我三哥曾经帮了以为狐狸得道成仙,那个狐狸许诺给我三哥一个救命的机会,现在,正是用上的时候了。”
裴子衡沉默了瞬:“下去吧,脚下就是边境了。”
闻言,苏心染骤然安静下来,不消裴子衡说,她已经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了。
底下,没有尸横遍野,只有血流成河。
乌压压的士兵挥舞着手中的长矛,一下又一下地挑飞已经被感染的秽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咬中脖颈,随后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用不过一口气的功夫,原先被咬中的士兵以极其诡异的姿势从地上爬起来,转眼,冲向了身后一同前来士兵身上……
如此,往复循环。
一堆又一堆的肉墙堵上去,肉墙身后是争分夺秒神色紧张砌墙的人,前面的肉墙倒下转眼冲向自己人,这群砌墙的人就义无反顾地顶上去,后面的人紧跟上,继续……
往复循环。
冲上去的人越来越少,杀回来的秽人越来越多,而那堵可怜的城墙,才不过半人的高度。
场面乱到苏心染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自己人,更找不到自己的家人的身影。
她生怕,也不敢去想,若是这群杀回来的人里面,有她的爹爹,哥哥或者娘亲,她该如何办?
苏心染的手禁不住的发抖,停在半空中,颤抖着手掐诀,她默念的口诀的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裴子衡很是配合的飞身下去,放出自己的神识将秽人和正在强撑的活人分开,他发现,他必须要抛弃,那些仅仅被咬了一口,仅仅破了皮的活人。
苏心染睁开眼,大喝一声:“不要分开!”
裴子衡回头怒斥:“你疯了,这么多秽人,用你灵泉中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灵犀草净化?根本不可能!”
“彻底变成秽人的,是灵犀草也无法救回来的!”
“莫要用你的灵力加持,你会……”
“莫要分开!”苏心染打断他的嘶吼,道:“我知晓,你将那些,没有被完全感染的人赶到城墙后去!”
苏心染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有些啜泣地说:“你帮我看看,我的家人……在哪里……”
在哪一批里……
苏心染将自己的希望寄托给了裴子衡。
裴子衡抿唇,看着眼神坚决却又含着泪水的苏心染,一时有些无言。
是复杂的心情,不理解的心情,但又……好似能共情的心情?
他不知晓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这一刻,忽然理解,家人是什么意思了。
自开辟天地以来,那个被世间万物孕育出来的不通、不懂、不屑于人情的魔尊,在此刻,通了、懂了、意会了。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冲了下去,将放出去的神识放大再放大,倾尽全力的寻找着,从秽人手中救下一个又一个的活人。
“莫要再冲出去,回去,回到城墙里去!”
裴子衡高声喊着,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裴子衡的苏心染的来临,原先,那一双双被恐惧占据的双眼骤然亮了起来,转而闪着惊喜。
“是小郡主!”
“小郡主终于来了,小郡主,我爹没了,他为了救我,自己没了……”
“小郡主来了!小郡主来救我们了!!”
人群高喊着,却老老实实地站在城墙内,不敢再踏出一步,来之前是不知者无畏,来之后才知晓自己的胆子在这些怪物面前不值一提。
裴子衡咬牙高喊道:“苏将军呢!”
人群瞬间静了下来。
苏心染的心一紧,念口诀的声音都小了下来,生怕错过了什么。
“苏将军呢!苏家兄弟呢!舒冉公主呢!”
许是磁场太乱,又许是……
总是,裴子衡实在找不到这些人的气息,他不敢去武断。
其实,不是不敢武断,是他心中已经有了结果,只是,不敢相信,他宁肯自己的修为不够高,或者自己的能力不够强,因此出了错。
他宁愿是这样。
“说话!”裴子衡的声音在广阔的天空中无限放大:“有没有瞧见……”
“死了。”
一道沮丧又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死了,苏家人都死光了。”
轰——
苏心染耳边骤然炸响一道雷声,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不敢相信的看向下面。
“苏将军为了保护我们,被秽人咬了一口,当场撕成了碎片,什么都没了……”那人的声音逐渐颤抖,放大,嘶吼:“他就躺在我脚下,我亲眼看着他死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他被撕成了碎片,连爬起来变成秽人的资格都没有,他最后一声,喊了声撕心裂肺的——啊!!!”
“死得太快了,苏将军想喊小郡主,想喊苏家兄弟,想喊舒冉公主,可来不及,来不及……只能喊声“啊”来宣泄自己的不甘心。”
喊小郡主,想喊苏家兄弟,想喊舒冉公主,可来不及,来不及……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狠狠扎在她心上,她的爹爹啊!!!
苏心染颤抖着手,哇的一声哭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