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里揉杂了太多不相干东西，有着金钱、有着威胁、有着来自上海的压力，但更多地是我们不知何时破碎的情谊，让我的心变得超级沉重。
我从他的平静的表情里仿佛看见了当初我们在戒毒所前的画面。
或许我们在那一刻便产生了无法愈合的裂痕...
蒋羽将视线转移，再一次拿起刚刚被我拍在桌子上的合同，一页一页的翻开：“程枫，我了解你。你会不顾一切后果，去拯救、帮助你认为所需要帮助的人。”
他又将最后一页签名处递给到我的面前，还打开了一支钢笔，不紧不慢地对我说道：“所以，你会为了江敏，放弃这四十的股份，签下这个字的！”
我的视线随着自己的心跳发颤，气愤将我的理智一点点蚕食，连同那个自认为重要的交情，也一点点消磨殆尽。
我愤然抓住他的衣领，怒视对他说道：“你他妈还算是人吗！”
我的喧哗惊扰到了门外的安保，感受到一股往后拉扯地阻力，双手渐渐被这股阻力撕扯放开了眼前的蒋羽。
我被他安排好的安保拉开，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蒋羽的面容平静似水，他浅浅地松了松自己的衣领：“我也不想和你闹成这样...坦白的说，我内心也很纠结，但随着你一次次一意孤行的做法，我真的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你不是风中的落叶，你不会明白这样被人支配的感觉！我就像是一个抓着树藤悬挂高空上的人，而你就是那一把一次次砍向我紧握树藤的刀，将我能够看见的、支持的都斩出了缺口。我不能掉下去...我不想回到那个阶级！”
“你真会为你做出的行为找上冠冕堂皇的借口，让心里轻松...”
蒋羽摇了摇头：“不，我从来没有否认自己的行为是违背道德的...但我是现实的，道德在商业里，它就是不堪一击的纸张，留给你心中的一抹白，却是别人击溃你的好办法。你太天真了，而且你的天真通通来源于对商业的蔑视，职场永远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只有往里面塞东西，你才能一点点爬出来，站在上面看下面的人。我不像你那般好运气...有何柔清等人帮你，随手一拉就是一个阶级的跨越，这样的跨越感还是真实的...我需要钱，也需要地位，我需要这些东西站稳脚跟，让我可以迈进这个阶层，看得更多。”
蒋羽的眼神有些放空，平静地语气里掺混了几许无奈：“我对不起你，但欲望催使人变得充满野心，吞噬掉阻碍的事物而达到目的，哪怕是道德呢？是你将我带到的这个高度，也是你催使我的欲望，但你却让我看不见你该有的担当......事当如今，我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就当你瞎了眼，认识我，让我进清风吧。”
我的身体有些发颤，好似来自灵魂的颤动，我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疼到极致的伤心，伤心我们之间真正地走上了剑拔弩张的时刻。
回想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和心中最大的谜团，我看着蒋羽，向他问道：“你哪里来的四百万？难不成...是你动了那笔公益基金！还是说你背后...”
蒋羽没有必要再遮掩，但他还是否认：“并不是...钱是齐美玲动的...但是我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情。我清楚你会可怜她，会将她安排进财务部门。我有说过挪用财务的事情，但这只是我下的一步棋子，只是为了宝丽手上的百分之三十股份。至于钱的事情...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宋子怡。”
蒋羽停顿，看着我的双眼，眉宇间好似在酝酿着一场更为强烈的风暴。
“这跟宋子怡有什么关系！”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黑色的卡面让我一瞬间回忆起当初在酒店的画面：“这不是当时的银行卡吗？”
他将银行卡捏在手里，点了点头，打断我说道：“我爸当年炒股，行情不好，赔了不少...他不愿意收手...一头扎在里面，执迷不悟...果不其然，三天，家里所有的钱都输光了，还欠了将近五百万。我妈闹离婚...我爸的性情也变了，整天幻想翻身，但是事与愿违......程枫，你见过我的家庭，从前是那么的好...我不想看见家出现裂痕，但是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去填补这五百万的欠款。”
他将银行卡翻转，又看向我：“我很羡慕你...你有宋子怡这样的大人物，而我身边的人，都是和我一个阶级的普通人，没有人可以帮我。后来，有个人给了我一张卡，他说：‘只要我提供几张你的照片就可以给我一千万。’，人在两个想要保护而做出割舍的时刻，往往都是会决出个高低的，人性就是这样。我不希望我的家庭破碎...再加上那时候你已经和她分手了，我说服了我自己：‘几张照片酿不成什么大事’，接过了这张卡......”
蒋羽的话让我的心揪疼般难受，但话语所营造出的画面感，让我更加的伤心，我渐渐明白了几次宋子怡都没有说出来的话：“你猜的没有错...你和宋子怡之间的的确确存在着太多的误会了，也算是我搅乱了原本属于你们的生活。但这件事情不正是对软弱者、对我这个阶层的人最好的警示吗？别人随随便便的一张卡，就可以拆毁掉一段情比金坚的感情......而我们，不只是我了！我只能向生活妥协，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愈发觉得有钱和有权，才是定义一个男人的标准，只有这样，人们才会高看你，甚至会挤破脑袋要与这样人搭上关系...而不是被人指挥的棋子！”
我的情绪渐渐被那段本应该挥散空中的记忆，一根根拉扯着，直至心灵被拉扯撕裂，将满溢的情绪似酒水般撒落一地，心痛促使着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愤怒、悔恨、伤心...通通塞入我的喉咙，发出歇斯底里般的吼叫：“你真他妈是个畜生啊！”
我试图挣脱束缚，但双手被死死地钳制着，随着我的挣扎，双臂关节有着一股强烈的疼痛感，将我情绪狠狠地压制了。
我的不甘和愤怒，只能通过凝视的眼神传递。
蒋羽将卡放在桌面上，再一次拿起合同，对我说道：“我需要成长...你也需要成长，我舍弃掉的人性，用歉疚填补......虽然我不想这样做，但我清楚这是我唯一能让你签下的机会，也是为数不多的机会...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是放弃这四十原始股份，还是拿着钱去救江敏，你自己选...”
“老子不选！”
蒋羽调整语气，像是劝解我般，接着说道：“程枫...五百万是我能够为你争取到的好退路了...相信我，签字还可以有一个好结局...”
“争取？争取什么结局？五百万卖我的公司？还是说，你觉得你讨来的五百万真是属于你的吗？那是我的青春！我的爱情！你现在却和我说用老子的青春去买下原本属于我的公司，去拯救我的朋友！你还有没有人性！”
蒋羽看着我：“程枫，你怀揣理想，我也怀揣着理想，世间的路永远不会只有一条...同理，走这条路的人，也不可能只有一个...你又是否会觉得与你不同道路的人，都是泯灭人性的呢？我只是选择了一条爬山顶的道路，你期待的也只是通往幸福温馨的道路，我们向往的都不一致！虽然看上去是我错了，但成功这条道路上，我没有错......”
他朝我递来钢笔和合同，保安也随之松开了对我的束缚：“签了吧，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
我看着他，接过钢笔，心中忍不住发恨道：“踩在别人肩膀要来的成功...你真他妈是条狗！老子不会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