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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偶结金兰契

    话说赖嬷嬷家双喜临门,奴才做得顺利,孙子又做了县太爷,就请了贾母等人去家里听戏。

    那妙玉和莲心在大观园的荷花池散步,只听那边管弦齐奏,热闹非凡。约略听了,无非是你夸我,我敬你的话。

    话说众姐妹来到凤姐儿处,平儿见了,忙让进屋里坐了。那王熙凤一见这个架势,就知道又是来讨债的,就说了不请自来的玩笑话,那探春就接了说道,我们这些人来有两件事求了二嫂子,一件是我们自己的,一件是咱四妹妹的,这四妹妹的,还夹着老太太的话呢。你办不办?

    那凤姐儿知道探春是个不好惹的小姑子,故意笑了道,能有什么事,这么要紧?还要拉出老太太来,你三丫头还有搞不定的事!先喝茶要紧,那平儿和小红,早就把茶水端上来,人各一杯地端了,再有什么话,也都是好话了。

    这就是平儿!

    你能做到么?

    也难怪连凤姐儿那样的,

    也喜欢平儿!

    探春知道凤姐儿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也就不再转弯子,笑着对凤姐儿说道,二嫂子没有不知道的,我们不过起了个诗社,你也是知道的,你也还是社员不是么?这头一社就被某些人的生日给搅和了!那就不说也罢了,谁让那人是咱嫂子,又是大好的日子,老太太都要上赶着去办了!只是这诗社第一次正日子就不齐全,我这个起社的不称职,众人都也脸软得很,不像二嫂子这么会说话,所以就乱了。我想必得你二嫂子去做个监社御史,该怎么着怎么着,铁面无私才好。再四妹妹为画那一园子的景,用的东西这般那般都不齐全,就前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只说,只怕后头楼底下还有我当年剩下的,去指派着凤丫头找一找,若有呢就拿出来,若再没有,就叫凤姐儿派人买了去。这可不是我说的,都有证人在这里呢!

    凤姐听了半天这些话,就笑着对探春道,我又不会做什么湿的干的,要我吃东西去不成?那东西自然要买的,只是不知道买什么去。你们这些人来,就为这事,我还当是来给我请安磕头的呢!

    探春听了就大笑着说道,你二嫂子虽不会作诗,也不要你作去。你只监察着我们里头有偷懒怠惰的,该怎么样罚他就是了。这会子探春给二嫂子请安磕头了!

    吓得凤姐儿赶紧叫平儿,只管又笑着说道,你们别哄我,我猜着了,那里是请我做监社御史!分明是叫我去,做个进钱的铜商。你们弄这什么花社,必是要轮流做东道的。你们的月钱不够花了,想出这个法子来拗了我去,好叫我要钱。可是这个主意?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了。

    大嫂李纨笑着说道,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什么都瞒不过你去的。

    凤姐儿也不饶她,笑道亏你还是个大嫂子呢!把姑娘们原交给你,带着念书学规矩针线的,他们不好,你只要劝。这会子他们起诗社,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罢了,原是老封君。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份儿。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陪他们玩玩,能几年的限?他们各人出了阁,难道还要你赔不成?这会子你怕花钱,调唆他们来闹我,我乐得也两手一摊,去吃一个河枯海干,我还通不知道随你们去呢!

    这话信息量太大,连那山上的妙玉师父听了也有些迷糊。只那银子上算来,应是大差不差的。

    李纨是谁,平时只是真人不露相罢了,你要真以为她好欺负,只嘴巴上,就能把你吃了不带吐骨头的,只听李纨笑道,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他就疯了,说了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这东西亏他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这样,他还是这么着,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做个小子,还不知怎么下作贫嘴恶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昨儿还打平儿呢,亏你伸的出手来!那黄汤难道灌丧了狗肚子里去了?气的我只要给平儿打报不平儿。忖度了半日,好容易‘狗长尾巴尖儿’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因此没来,究竟气还未平。你今儿又招我来了。给平儿拾鞋也不要,你们两个只该换一个过子才是。

    说的众人都笑了。那平儿在一边,早就羞红了脸,把个少太太佩服得!

    凤姐儿听了李纨这话,好歹也不能落了太下风,忙笑道,今儿个竟不是为诗为画来找我,这脸子竟是一起为平儿来报仇的。竟不承望平儿还有你这一位仗腰子的人。早知道,便有鬼拉着我的手打他,我也不打了。平姑娘,你过来!我当着大奶奶、姑娘们面前,向你赔个不是,多担待我,算我酒后无德也罢。

    说着,众人又都笑起来了。

    李纨笑问平儿如何,我说必定要给你争争气才罢。

    平儿也笑道,虽如此,奶奶们取笑,我禁不起。

    李纨也就笑道,什么禁不起,有我呢。快拿了钥匙叫你主子开了楼房找东西去。

    凤姐儿这时就笑道,好嫂子,你且同他们回园子里去。才要把这上个月的米账合算一算,那边大太太又打发人来叫,又不知有什么话说,须得过去走一趟。还有年下你们添补的衣服,还没打点给他们做去。

    李纨笑道,这些事我都不管,你只把我的事完了我好歇着去,省得这些姑娘小姐闹我。

    凤姐儿忙笑道,好嫂子,赏我一点空儿。你是最疼我的,怎么今儿为平儿就不疼我了?往常你还劝我说,事情虽多,也该保养身子,拣点着偷空儿歇歇,你今儿反倒逼我的命了。况且误了别人的年下衣裳无碍,他姐妹们的若误了,却是你的责任,老太太岂不怪你不管闲事,这一句现成的话也不说?我宁可自己落不是,岂敢带累你呢。

    李纨笑道,你们听听,说的好不好?把他会说话的!我且问你,这诗社你到底管不管?

    凤姐儿连忙笑道,

    这是什么话,

    我不入社花几个钱,

    不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

    还想在这里吃饭不成?

    明儿一早就到任,

    下马拜了印,

    先放下五十两银子,

    给你们慢慢做会社东道。

    过后几天,

    我又不作诗作文,

    只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监察’也罢,

    不‘监察’也罢,

    有了钱了,

    你们还撵出我来!

    说的众人又都大笑起来。

    那凤姐儿等众人笑够了,才道过会子我叫人开了楼房,凡有这些东西,都叫人搬出来你们看,若使得,留着使,若少什么,照你们单子,我叫人替你们买去就是了。画绢我就裁出来。那图样没有在太太跟前,还在那边珍大爷那里呢。说给你们,别碰钉子去。我打发人取了来,一并叫人连绢交给相公们矾去,这样如何?

    李纨点首笑道,这难为你,果然这样还罢了。既如此,咱们家去罢,等着他不送了去再来闹他。

    众人说笑着就要告辞出门,李纨带了姐妹们这就要走。把个凤姐儿闹得,恨恨说道,这些事再没两个人,都是宝玉生出来的。

    李纨听了,忙回身笑道,正是为宝玉来,反忘了他。头一社是他误了。我们脸软,你说该怎么罚他?

    那凤姐想了一想,这宝玉也该劳动劳动了,整天耍嘴皮子有啥用,于是就说道,

    没有别的法子,只叫他把你们各人屋子里的地,罚他扫一遍才好。

    众人都笑道:

    “这话不差。”

    说着也就先散了。

    话说那黛玉每岁至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嗽疾,今秋又遇贾母高兴,多游玩了两次,未免过劳了神,近日又复嗽起来,觉得比往常又重,所以总不出门,只在自己房中将养。有时闷了,又盼个姐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及至宝钗等来望候他,说不得三五句话又厌烦了。

    众人都体谅他病中,

    且素日形体娇弱,

    禁不得一些委屈,

    所以他接待不周,

    礼数粗忽,

    大家也都不苛责。

    这日宝钗路来望她,

    因说起这她这个病症来。

    宝钗因说道,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这也不是个常法。

    那黛玉自己知道不中用,

    心病还得心来医。

    于是就说了,我知道我这样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日子,我是怎么形景,就可知了。

    那宝钗就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

    黛玉就感叹道,古人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些也不是人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觉又重了些似的。也说不得了。

    说话之间,

    黛玉已咳嗽了两三次。

    只听宝钗说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黛玉就又感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姐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像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他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若不是从前日看出来,今日这话,再不对你说。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

    宝钗道,

    这样说,

    我也是和你一样的。

    黛玉就说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地土,家里又仍旧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白住了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又不沾他们一文半个,要走就走了。我是虽有,却似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

    宝钗笑道,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

    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生气地说道,人家才拿你当个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告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

    宝钗就笑道虽是取笑儿,却也是真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做‘司马牛之叹’?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妈妈说了,只怕我们家里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就熬了,又便宜,又不兴师动众的。

    黛玉忙说道

    东西事小,

    难得你多情如此。

    宝钗道这有什么放在口里的!只愁我人人跟前失于应候罢了。只怕你烦了,我且去了。

    黛玉就说道,

    晚上再来和我说句话儿。

    宝钗答应着便去了,

    不在话下。

    那金兰契,亦称“金兰会”。

    是旧时汉族女子的习俗。少女,二人或多人结为异姓姐妹者,称为结“金兰契”。这一类女子亦称为“自梳女”。

    “金兰契”之“契”者,

    “契约”之谓也。

    “金兰契”者,

    “金兰之交”也。

    两个或两个以上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所结成的一种拟亲属关系,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拜把子结为异生兄弟或姐妹。所谓“金兰语”、“兰言”,就是金兰兄弟或姐妹之间的知心话。

    她们相互依恋,誓不肯嫁人,即使嫁人,亦必久居娘家而不落夫家。有的被迫在夫家暂住数日,但严密设防,百般抗拒,不与丈夫同寝处。甚至有欲加害于强迫成婚的丈夫,致其于死者。结契者,情同夫妇,誓不相负,也有富余积蓄,而择“嗣女”以继承其财产者。以后,其嗣女复结一金兰契,如血统之关系。

    若有那外人相逼,

    甚至相约自尽。

    这宝钗、黛玉的“金兰契”,始于前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就被那无事忙的“脂砚斋”,狠狠地利用了一把,说是石头记的作者“钗黛合一”设计的印证:

    钗玉名虽两个,

    人却一身,

    此幻笔也。

    一个是“林下之风”

    一个是“闺房之秀”,

    性格迥异的两个女儿,硬是被他“合二而一”了!他这一批不打紧,弄得古今多少人被牵着鼻子走,撞了南墙也不带回头的。钗黛若能合体,自然是人间绝色了。

    钗黛虽然并秀,性格却大有不同。

    就有那多事的,拿了宝钗评黛玉,又拿了黛玉评宝钗。那些不知道的,就觉得好有道理:

    如黛玉直而薛宝钗曲,

    黛玉刚而薛宝钗柔,

    黛玉热而薛宝钗冷,

    黛玉尖锐而薛宝钗圆浑,

    黛玉天真而薛宝钗世故……

    一个是封建家庭的孤臣孽子

    一个是它的肖子宠儿。

    作者借了抑扬褒贬进行批判,

    对于钗黛都不能改变什么。

    于是就有这样的观点出来,说什么同人金兰感情,当然那金兰女同,是要把对方掰弯了的蕾丝之情啊。

    想那薛钗林黛的判词之谜:

    只见头一页上画着是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地下又有一堆雪,雪中一股金簪。有四句诗道:

    可叹停机德,

    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

    金簪雪里埋。

    古往今来多少的红学大师,都对这个判词表示不能全解:

    因为第一句描写的是薛宝钗,

    第二句是林黛玉,

    那么应该第三句就是薛,

    第四句是林啊,

    怎么判词第三句

    是林第四句薛呢?

    还有玉带林中挂,

    那黛玉是上吊还是什么?

    其实,这薛宝钗、林黛玉的判词“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其中,??

    “可叹停机德”,

    描述的是这薛宝钗传统贤惠,完全符合了封建道德标准的女性美德,??这就是宝钗可以努力入宫待选的原因,从小薛家本来就指望通过薛宝钗进宫,改变家族依附他人的地位。可惜没有成功,这才到贾府上,投奔了妹妹王夫人家中。

    要做大宫廷采办,

    没有大内甚至

    圣上、皇后的关系,

    那不是扯淡么?

    而那“金簪雪里埋“,和那判词中的“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中一股金簪”的画作,??自然是直观道出薛宝钗婚姻不幸的命运和她与贾宝玉的悲剧关系。????

    林黛玉的判词则为这思四句的中间两句。“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

    其中,??这“堪怜咏絮才”是说林黛玉是为一个才华横溢但命运多舛的人物,??她的才华被比作“咏絮才”。

    这“咏絮才”可不是一般的才。

    其故事出自《世说新语.言语》,里面记载了晋人谢道韫的趣事。谢道韫是东晋女诗人,她出身名门,是东晋安西将军谢奕的长女,宰相谢安的侄女,也是着名书法家王羲之的次子媳。

    谢道韫是谢氏家族有名的才女,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其才情受到叔父谢安的赏识。

    在一个满天飞雪的日子,谢安和子侄们讨论用什么东西可以比喻飞雪。他的侄子谢朗说,“撒盐空中差可拟”。意思是满天的飞雪象是空中撒盐。其形象和意境都不够好,盐和雪相同的是颜色,但是盐却没有雪的轻盈。所以谢安听了默不作声。

    后来谢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将飞雪比作柳絮,不仅颜色象,而且形态象,扬扬洒洒的雪花不正象漫天飞舞的柳絮吗?众人对谢道韫的精妙比喻大加赞赏,谢安听了更是抚掌大笑。

    因为这个着名的故事,谢道韫和汉代的班昭、蔡琰成为中国古代才女的代表。而咏絮才,也常常用来赞叹女子的诗才。

    这林黛玉在后来自己的诗里,也曾引用过这个典故。

    而那句“玉带林中挂”则暗示了她的命运,一声被困在贾府之中,??象征着她虽然才华横溢,??但命运多舛。??判词中的“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中一股金簪”的画作,??进一步强调了林黛玉的命运和她与贾宝玉的关系。??

    这些判词,宝玉早就在那太虚幻境的“薄命司”里见到过,只是凭他一个石呆子,是万难明白其中的深意的。

    而妙玉也早就在那天堂的应善司里,仔细参究过,只是当时并不十分明白,而如今早就明白了八九分。那太虚幻境里的景象,不过是俗尘里的虚幻前世,那些女子,都是个薄命的,并不见得贾妃就比惜春好,探春就比迎春乐!

    至于那宝钗和黛玉,大戏还没开始,她妙玉也不好强说因缘。

    那些话,还是留着妙玉师父,以后经历过慢慢拆解给我们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