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没有太阳。
但也没有乌云。
天空灰蒙蒙的。
沈初意打开药箱，看着里面小沙弥给她的小匣子。
小匣子已经被她擦干净了。
并没有上锁。
只不过沈初意从昨天拿回来后，还没有打开看过。
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沈初意才伸手将药箱中的小匣子拿了出来。
一手拿着小匣子底部，一手打开了盖子。
匣子里面的东西让沈初意有些愕然。
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里面是一条婴儿的小红肚兜和一张纸条。
沈初意拿出肚兜和纸条看了一会儿，就又将它们给放进了匣子里。
将匣子给收进了空间中。
她今日就决定去见见大皇子，她的亲皇兄。
只是还未等沈初意进宫，皇宫里面就来人了。
是个太监。
太监一脸的急色。
他给沈初意匆匆行了一礼：“咱家见过沈大人。”
“沈大人赶快随咱家进宫去吧，皇上快不行了，贵妃娘娘紧急传召沈大人入宫。”
沈初意闻言，脸色一变。
只觉得眼前这名太监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对着她泼了过来。
后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冷意。
虽然还未见过皇上，但对于沈初意来说，那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来不及多想，匆匆提起药箱便上了马。
她虽然学会了骑马，但并不算熟练。
平日里进宫当值也都是坐马车居多。
不过今日事态紧急，马车太慢了。
“这位公公，我骑马先行一步。”沈初意对那太监说了一句。
太监还未听清，便见沈初意已经一扬马鞭，策马狂奔了。
“沈大人，你等等咱家呀！”太监一边说着，一边也急急忙忙的爬上了马车。
沈初意来到皇宫门外的时候，看守宫门的守卫看到她已经早早的打开了宫门。
沈初意直接策马进入了皇宫。
宫门守卫：“……”
他平日里也没少得了沈初意的好处。
再加上家中的弟妹跟着沈初意学医，他们等于是和沈初意一条船上的人。
因此，沈初意策马进入皇宫，他就权当是没看到。
宫门其他的守卫自然也没少得了沈初意的好处。
更何况，瘟疫狂潮的时候，沈初意可救了他们的家人。
沈初意可以说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他们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到。
沈初意策马进入皇宫，不论是宫门的守卫。
还是宫中的宫女和太监，全都像商量好的一样，当做没有看到。
骑马和步行节约的时间不是一点半点。
沈初意骑着马直接和刚从乾清宫出来的几名太医对上。
几名太医看着眼前放大的马脸，险些被惊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沈大人这也太太太大胆了吧。
居然敢在皇宫当中策马狂奔。
就算是太子也没这份胆子吧？
不过，他们除了当做没看到，还能怎么做呢？
沈初意翻身下了马。
没怎么骑过马。
马儿跑的又快。
颠簸的她屁股和大腿又酸又疼。
她忽略掉屁股和大腿的酸疼，看着几名太医问道：“皇上如今情况如何了？”
几名太医正预备回话，就听到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
是太医署陈院正。
陈院正看着沈初意身后的那匹正在啃食鲜花的马儿，眼皮狠狠一跳。
下一刻他就移开了眸子，当做没有看到。
“皇上的情况有些不太乐观。”
陈院正声音沉沉的说道：“恐怕很难熬过今晚。”
这些年来，皇上的身体也早已经被毒素掏空了。
能坚持到现在，太医署的太医们已经想尽了办法。
毕竟，太医署的太医们也不是全听贵妃娘娘的。
皇上是个明君。
他们虽然解不开皇上身上的毒，但肯定不会帮着贵妃娘娘去害皇上的。
沈初意心头一沉。
她还是来迟了么？
应该早些日子就找机会来看看皇上的。
“我去看看皇上。”
沈初意提着药箱朝乾清宫走去。
这是沈初意第一次来到乾清宫。
里面收拾的很干净。
太监宫女们默默的低头忙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里面有药味，却并不浓重，也不算难闻。
沈初意对药味更是早已经熟悉了。
贵妃娘娘坐在皇上的龙床上，假惺惺的抹着眼泪。
“皇上，你可不要丢下臣妾啊！你还没有看到太子的孩子出生呢。”
太子跪在地上，听到贵妃娘娘提起他，也跟着哭嚎了一声。
“是啊父皇，儿臣舍不得您啊！”
皇上虽然闭着眼睛说不出来话。
呼吸粗重。
但脑子中却很清楚。
从未这般清楚过。
这么久了一直浑浑噩噩的。
没想到临死之际，脑子居然清楚起来了。
他知道贵妃和太子出声实际上是让他下旨禅位给太子。
贵妃做的那些恶事他也一直都知道。
他心中皇位继承人的人选从未是过太子。
而是皇后生的大皇子。
大皇子既是嫡出，又是长。
俗话说立嫡立长。
只不过大皇子体弱多病，又加上镇国大将军把持兵权，贵妃把持朝政。
他不得不立贵妃的儿子为太子。
只不过此刻弥留之际，他实在是不愿意下旨让太子继位。
皇上闭着眼睛喘着粗气，装作听不到贵妃娘娘和太子的话。
恰在此时响起一道女声。
“微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皇上只觉得这道声音是真好听。
如同大旱后的甘霖。
他想看看这道声音的主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听声音好像是一名姑娘家。
可是姑娘家怎么自称微臣呢？
难道是他马上要死了，耳朵也不好使了，所以听错了？
皇上费力的将眼睛给睁开了一条缝隙。
恍恍惚惚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身材纤细窈窕的姑娘垂着脑袋跪在不远处。
在她的身旁，放着一个箱子。
好像是个药箱。
这姑娘居然是个太医吗？
宫中何时竟然有个一个姑娘家做太医？
他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听那些宫女太监曾说起过，贵妃下旨封了一名姑娘做太医。
编入了太医署。
还听那些宫女说，这位女太医的医术很好，是人人称赞的神医来着。
只可惜，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已经油尽灯枯了。
别说是神医了，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活他了。
皇上又将眼睛闭上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贵妃娘娘的声音：“沈太医，免礼免礼，你快来给皇上看看。”
沈初意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从地上站起身子，然后微微弓着身子，提着药箱，来到了龙床前。
皇上的面容也更加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看到皇上的那一瞬间，沈初意便眼眶一酸。
眼睛中蒙上了一层水雾。
只一眼，她便能确定，眼前垂垂老矣的老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虽然皇上已经瘦的脸颊凹陷，眼皮也凹陷进去。
但那种血缘关系的感觉，是假不了的。
沈初意迅速的垂下了眼眸。
怕贵妃娘娘看出了她不对劲。
饶是如此，一滴热泪还是从她眼眶中滑落，滴在了皇上的手腕上。
皇上虽然闭着眼睛，但感觉却很清楚。
有人在哭。
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太医在哭。
她的眼泪滴在了他手腕上。
虽然贵妃娘娘和太子也在哭，可他们没掉眼泪。
跟前的这个小女太医虽然没有哭出声音，可她的眼泪温温热热的，滴在了他的手腕上。
皇上正想着，又有一滴泪水滴了下来。
还是他的手腕上。
只不过不是同一个位置了。
这位小女太医居然是这个宫殿当中，唯一一个真心为他伤心，为他落泪的人吗？
还是说，这位小女太医遇到了什么难事？
她是怕治不好自己，贵妃怪罪于她吗？
皇上心头思绪千回百转。
眼睛又费力的睁开了一条缝。
四目相对！
皇上心中一震！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好像在梦中见过这个小女太医。
只不过，梦中的小女太医并不是小女太医，而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和皇后的亲生女儿。
皇上的手颤抖了起来。
十几年了，没想到他还有一日能见到梦中的亲生女儿。
皇上费力的睁大眼睛。
想要仔细看看眼前小女太医的面容。
可是眼泪模糊了视线。
越想看清，就越是看不清。
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纤细温软的手握着，把脉。
有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手腕上、手心中。
有宫人进来对贵妃娘娘小声说了什么。
贵妃娘娘对太子使了一个眼色，母子二人走出了乾清宫。
乾清宫中只剩下宫女和太监。
还有小女太医和皇上。
皇上眼中的水雾凝结成了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眼眶中没有了水雾遮挡，他终于又看清了小女太医的面容。
是他的女儿！
是他和皇后的女儿！
是他和皇后的亲生女儿！
眼眶中迅速的汇聚雾气，最终凝结成泪水滑落。
如此周而复返。
皇上的眼睛一刻都不离小女太医的面容。
似乎要将她的容貌刻进心中。
不论是模糊的，还是清晰的。
皇上的脉搏已经越来越虚弱。
时有时无的。
的确已经回天无力了。
沈初意趁着贵妃娘娘和太子不在殿内。
快速的取出来了一些灵泉水。
喂到了皇上唇边。
皇上已经不会吞咽了。
灵泉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去。
沈初意快速的给他擦掉，再喂。
皇上费力的摇头拒绝了。
灵泉水有一些流进了他的嗓子里。
让他恢复了一些力气。
眼睛看东西也更加清晰了。
他看着沈初意微红的眼眶，嘴角费力的扯出一抹笑容来。
“女……儿……”
“朕……的公……主……”
他张着嘴，沈初意没听到他的声音。
但是却看清了他说的什么。
沈初意心头一震。
她没想到皇上居然能认出她来。
然后手心中就被塞了一块布。
这布好像是皇上的里衣撕下来的。
明黄色的。
上面好像是用血写的字。
沈初意没仔细看，快速的收进了空间中。
皇上瞪大眼睛看着这块布从小女太医手中凭空消失。
然后他就咧嘴笑了。
耳边传来了一道哽咽的好听的女声：“父亲，女儿来迟了。”
不迟。
不迟。
一点都不迟。
刚刚好。
皇上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手腕也从小女太医的手心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