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则是运筹帷幄,步步为营。自认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天衣无缝,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与寅豫同坐一屋,静观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以便他能坐收渔翁之利。
这通朝上下,他自认自己的学识,胆识,野心,能力都不比任何人差,却生不逢时。上有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的哥哥寅豫,下有一只野心勃勃的宫女所生的寅肃。
寅肃一直觉得自己是婢女所生,能力再强却一直受到歧视而愤愤不平,却不知道有人比他更惨。
他们的父皇,所有的好事都会想到给他的亲哥哥寅豫,而所有受苦受累的活只会给宫女生的寅肃,使得他虽受欺辱,但年年月月一件一件的办事,却也积攒了很多人脉以及支持。
而他寅则,上有受尽恩宠的寅豫,下游受尽欺凌的寅肃,唯独没有他。父皇甚至母后都经常忘记有他的存在,而底下的下人或者大臣,亦是时常忘记有他的存在。
他明明是一个大活人,却活得跟透明人似的。
所以这一次,他会把这天下搅的天下大乱,让所有人都来认识他,崇拜他,听与他。这天下都是他的。当年寅肃如何从他们手中夺的这天下,他就要如何夺回来。
他的表情是晦暗不明,阴森而渗人,这暖黄的烛光都照不进他的隐寒。而一旁的,真正的主人寅豫,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此次的动荡,是寅肃成立的通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的最为棘手的问题。
此时,寅肃已收到了寅则送来的密函,他在烛光之下打开那密函,跃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白纸,白纸上就画着一张地图,地图南北二分,整个南边,也是通朝经济最发达的几个省份,寅则都画上了自己的旗帜。
而那张画着地图的纸并非只是如此简单,而是用这纸包着一缕头发,在这密函之中。
竟敢拿他的麒儿
来威胁他?
竟敢把麒儿的头发剪了一缕包给他看?
因愤怒,寅肃握着纸的手,指节泛白,把那纸团成一团,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他说过,不准动麒儿一根寒毛的。既然他们已如此迫不及待,他倒是奉陪到底。
那手绘的地图里,其实捕捉到两个信息,一个是寅则要告诉他的,用麒儿换他的半壁江山,另外一个信息是寅则不小心暴露的,那便是那张白纸与那手绘地图的笔暴露了他们隐藏在什么地方。
早年间,寅肃为了能够分辨判断各府官员上交的奏折是否真实,是官员自己写的,还是找他人代笔写的?也为了能够看出,这各府的官员是否有结党营私的情况,所以寅肃其实暗中与当地最大的制纸商顾南封吩咐过,整个天城,每个官员管辖的地域范围下的用纸都是各有区别,而这些区别,只有寅肃与顾南封知情,其余的人并不知其中的玄机。
后来朝中的官员,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只要跟朝廷有关的上报事项,一律用纸,而不用绢帛。
寅肃没曾想过,当年的一个举动,如今竟能排上如此重要的用途。
他因心中已知寅豫寅则的窝身之地,同时也预测出,他们的部队大概会在哪个方向。因为城东那,只有一处山坳能够隐蔽的养着庞大的部队。
心中有数,紧绷了几日的精神才得以放松了片刻。
安公公已处理完家人的后事,赶回宫来,带着赎罪的心里,甚至是以死谢罪,但兮妃娘娘竟没有丝毫的怨他,更是求皇上不要怪他的罪。
皇上自然是什么都答应兮妃娘娘的,所以并未对他有何惩罚。这让他又是感动又是心酸,甚至是焦虑万分。
若是没有他擅作主张,小皇子如今也不会流落在外头,皇上也早与小皇子见面,一家团聚了。他愧疚的只能加倍用心的服饰皇上与兮妃娘娘,
让他们能全力以赴去救小皇子而无后顾之忧。
六兮虽然着急,但怕寅肃担心,所以努力控制自己这份焦心。不过两天的时间,她度日如年,煎熬的是每一分每一秒,但是她相信寅肃,只要他说会把麒儿平安带回来,那就一定能平安带回来。
这种煎熬的日子里,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甄六正,倘若他真的与大王爷,二王爷是一伙的,那么想必会有麒儿的一丝消息吧?
当她把这话说给寅肃听时,寅肃只问她
“你想去见他?你可知道见他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最好的结果是他知道麒儿在哪里,看在我的份上能把麒儿救出来。最坏的打算是他也不知道麒儿的存在,但有可能因为我去见他,而导致大王爷对他的不信任而杀他灭口。”
“你既然知道有可怕的结果,你还去?”
“去,他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迟早会出事,不是大王爷灭他,就是你灭他。我何不去让他帮忙找麒儿,找到麒儿,至少在你这,还可以将功补过,有一线生机。”
寅肃眼中有暖意,她终于越来越了解他
“我这就安排你回去见你的爹娘与哥哥。”
“哥哥跟我爹娘在一起吗?”如果在一起,她的爹爹必然不会允许他做任何有辱家风的事。
“最近城中有些乱,我担心甄将军不安全,已安排他们住在有守卫的地方。你哥哥不时会回去看他们。”
六兮听后,心中不无动容。寅肃总是这个样子,不言不语,但却默默的替你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完全无需他去操心。
“阿肃,谢谢你。”
她照常扑进他怀里,双手环绕着他的腰,发自内心的感动与感激。
“傻瓜。我让安公公陪着你过去,你若觉得有必要,我不反对把他们接到宫中来住。”
六兮心中已涌满了暖意,缩在他怀中,无法用言语感谢。
她
感觉曾经的甄六兮终于慢慢全部回来了,现在的她,对寅肃不仅是爱,还全心全意的信赖他,依赖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命运,自己的人生彻底交给他。没有逢场作戏,没有迎合,而是发自她最真实的内心。
她踮起脚尖,第一次,主动的吻上寅肃,带着无限的爱意。
她的动情,她的变化,寅肃岂会感觉不到?他低头回应她时,眼眶已有些发热,他的阿兮终于彻彻底底的回来了。
这样的时刻,两人都没有言语,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却是他们最亲密,走的最近的时刻。
六兮独自去见的爹娘,他们之间将近五年未曾见过。一路上,六兮不禁有些自责,为人子女却从未尽过孝道。最初回来时,她只顾着自己,一心想逃离原有的生活。而这几年,有了麒儿,逃离在外,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麒儿的身上。
她大概是一个没有父母缘的人。在现代的父母,这一世的父母,都是缘分浅薄。
“兮妃娘娘,到了。”
安公公打断了她的思绪,不知不觉就到了。
站在门口迎接她的是一对弯着腰,有些佝偻的夫妇,白发已苍苍,脸上的皱纹像是一道道的沟堑,风烛残年的夫妇,却是她的爹娘。
看着他们,六兮一口气憋在心口,只觉得痛,呼吸困难。她的爹爹是英雄,曾经那么英姿飒爽;她的娘亦是珠圆玉润,风韵犹存。
只是几年的功夫,竟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兮儿。”
爹娘已伸手,颤悠悠的朝她走过来。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过去,与他们拥抱。父母的身体瘦弱的她一人就能拥着他俩。
她娘抹泪
“兮儿,看你现在过的这么好,又深受皇上宠爱,爹娘就放心了。”
他们自然是看到是安公公送她来的,想必,她当年信誓旦旦要跟着皇上进宫,一心相信皇上会给她最
妥帖的生活,如今时间证明了她的选择是对的。
听到这个,六兮心中歉意更多
“爹娘,对不起,兮儿不孝。”
她娘摸着她的手轻轻拍打着安慰
“你过的好,爹娘就放心了。只是你那不争气的哥哥,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
“进去说吧。”
六兮一手搂着一个与他们进屋子。这房是寅肃命人找到,虽不大,但足够他们老两口住的舒坦,而且也有下人在服侍左右,这让六兮稍稍宽了点心。
屋里,原来他哥哥甄六正也在。因要避人耳目,所以刚才不敢出门去迎接她。
六兮一看到他,怒火噌就往上涌起。
甄六正被六兮冷眼一看,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暗处,不肯出来。
他爹怒喝一声
“不孝子,你现在知道躲了,出来。”
甄六正慢悠悠的走出那墙角。
六兮看她哥哥这样,想必也是被人利用,翻不出多大的天来。她叹了口气
“哥哥,你真是糊涂。”
甄六正稳定了情绪说到
“你们是知道,我虽从小与大王爷交好,但也从未想过做谋反之事。直到前几年,妹妹你流落在外,爹被皇上贬职,又冠上私通玄国之罪,我逼不得已,才与大王爷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当年,皇上若真要以通敌之罪惩罚甄家,甄家早已株连九族,哪有现在?皇上当年即是因生我的气,也是为了堵住朝中百官的嘴保护你们。”
六兮的话,使他们全都沉默,尤其是甄六正,更是羞愧难当。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甄六正颓然道
“可皇上绝不会轻饶了我。我自己死不怕,可不能牵连了爹娘。妹妹,爹娘的周全将来就靠你了。”
他这话一说,一旁的甄夫人终于忍不住哭着打他
“你这个不孝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甄六正已后悔,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