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肃拥着她,握起她的手细细抚摸,她的十个手指白皙而修长,只是指尖稍有粗糙,因在现代,每日都握着各类工具修修补补,所以这手,手型虽好,但细微之处,到底是不如这宫里的其她妃嫔那般精致。
寅肃从前从未这么细致的看她的双手,这会儿猛地看到,发现她的双手,有些地方竟有细微的茧子。
他的语气便深了起来
“怎么弄的?”
“你知道的,我对那些琴棋书画一概不感兴趣,平日打发时间便是擦擦抹抹六清宫的那些家具,久而久之,变这样。”
寅肃握着她的双手,放在唇边摩挲着,眼里颇有心疼与不舍
“你就是这样不听话,这宫里,哪个不是下人成群?只有你,多给你指派几人过去,你偏偏不要。”
“要那些人做什么,又闹腾又不好管,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最适合我。”
“你呀,从前最喜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现在是真变了。我的阿兮。”
“你的阿兮长大了。”
“恩,长大了。”寅肃顺着她的话说,眼里又染上了笑意,低头便吻她。吻她长大的阿兮。
过了许久,两人都快要失控时,六兮推开了他,
“现在是白天,而且今早才…”她蓦然脸红,没往下说。
寅肃也笑,放开了她。忽地说到
“我已让安公公去请了甄将军过来,应该马上就到。”
“请我爹爹过来?” “对,商讨去玄国之事。”
没过多久,便听到安公公来报
“皇上,甄将军到。”
“有请。”寅肃放开了六兮,两人分开一定的距离站着。
六兮在他的同意之下,已经飞快朝门口走去,迎接自己的爹爹。
甄将军一身铮铮铁骨,即便穿着深色官服,为着盔甲,亦有战场上的气势,连走路亦是掷地有声。六兮从院外的台阶挽着他的胳膊走进御瑄殿,在自己爹爹的面前,尽显小女儿姿态,而甄将
军也任她挽着。
到了 殿内,甄将军才放开她的手,朝皇上跪地请安。
“起来吧。”
一旁的六兮急忙扶起她爹,又亲自去端了椅子让他入座,自己也搬了椅子坐在他的身侧,形影不离的样子。
甄将军尴尬,假咳了两声,提醒她在皇上面前别忘了该有的礼数与礼仪,惶恐的看着皇上,身旁引他不高兴。
谁知皇上毫无愠色,甚至微笑看着六兮,纵容她这般的无理。甄将军这才放下心来。想来皇上还是疼惜六兮的,那些宫中的传言都是谣传而已,他们白白担了心。
“阿兮,去给甄将军斟壶茶。”
“好。”
寅肃命令到,六兮这才起身去端茶,顺道又挑了几块她爹爱吃的甜点端上。她这心里只高兴见到爹爹,竟把寅肃给忘了。
斟茶时,更未尊卑之分的给她爹先斟了茶,甜点亦是只拿了一份。
甄将军终于忍不住道
“兮儿,越来越不像话了,还不赶紧给皇上赔不是。”
六兮这才反应过来。若是别的大臣或者他人在这殿内,她礼数周到,只是自己爹爹,便随便了一些,经他这么提醒,她吐吐舌,笑了出来,朝寅肃盈盈一拜道
“皇上,臣妾无理了。”
她虽道歉,哪眼里哪有半分的歉意?全是做了错事被当场抓着的调皮。
“罢了。”
寅肃虽面无表情摆了摆手,但实则,内心早被六兮这放松的小女儿姿态所吸引。这才是他认识的,记忆中的她的阿兮。
可见,她所谓的长大,因人而异。
请了甄将军来御瑄殿,他暂无时间去想这些儿女情长,反正他与阿兮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所以敛了敛神,开始与甄将军商讨出征玄国之事。
“甄将军,从年初,陆续有大臣上奏出征玄国之事。这朝里,除了守护边疆的官员之外,只有甄将军对玄国最了解,所以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通朝与玄国之间
的问题,历史悠久,涉及颇广,臣以为,不是一朝一夕能简单解决。现如今,通朝与玄国最大的问题是在交界河流的归属问题,若能把这交界河流的归属问题解决,两岸人民和平共处,便无必要交火。一旦战争开始,死伤无数,受苦的不仅是玄国人民,还有通朝子民也受牵连。”
甄将军的一席话,听得六兮脊背发凉。她爹爹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出征玄国已是皇上早早计划安排好的,箭在弦上不可不动了。皇上问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因朝中都知道,甄将军从先帝开始时,便多次去出征玄国,但最终都以和解为结果,朝中甚至有人暗暗参奏,说他护着玄国,甚至私通外族。
而他刚才那番话,正应了这些人猜测。
六兮看着皇上,却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不高兴
“甄将军果然仁慈。那么以甄将军所言,该如何让两国和平相处呢?”
这又是一个陷井,六兮心中暗暗为她爹捏了一把汗,希望他能明白过来,勿要再说出不妥的话,结果….
“微臣以为可以通过和亲的方式或者派使臣去谈降服。”
“和亲?”
“玄国少主玄也烈,至今未娶,若是从通朝选一位公主和亲,或能有成效。”
甄将军或许并不是愚钝,不知深浅的回答问题。而是征战多年,看了太多因战争而生离死别的人民,所以内心里希望永不要有战争,希望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然而,皇上的性格并非是仁慈,他盯上的猎物,岂有放开的道理?
六兮见寅肃的脸已沉了下来,声音微寒到
“那么甄将军是认为通朝之实力不足以对付一个小小的玄国,而需要把朕的皇妹远嫁去谋求这天下太平?”
甄将军已听出皇上隐藏在这冰冷话语中的怒意,立即起身,跪地叩头
“臣不敢。”
六兮亦是浑身冰凉。寅肃
如今的性子,这要是放在他人身上,说出这话来,想必已受廷杖伺候了。她跟着爹爹跪地,只希望寅肃的怒火能减轻一些。
“这是做什么?朕能吃了你们不成?都给朕起来。”
见他说话的语气不那么紧绷了,六兮心里才放松一些,急忙扶起她爹落座,只觉她爹的手已吓的冰凉。
“爹,皇上想跟您了解的是玄国的兵力如何,您征战多年,积累的经验不少,有哪些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
她说完,又望向寅肃问道
“皇上,不知臣妾理解的对还是不对?”
寅肃没有回答,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眼里不如刚才冰寒。
甄将军这才回神。
把自己多次去玄国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说给了皇上听,并把玄国的兵力,以及几名大将的特征,作战方式,都细细说了出来。
寅肃的面色这才柔和了一些。
甄将军终于全部说话,额头以轻微的冒汗,喝了几杯六兮倒过来的茶,心情终于平复。君君臣臣,最难处理的关系。他对年轻的皇上是又敬又畏,宁愿去战场杀敌千万,也不愿与皇上多相处。
这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寅肃忽地把矛头一直,问了毫无准备的六兮到
“阿兮,我曾听说,你小时亦是去过玄国?”
六兮握着茶壶的手略微的僵硬了一下,但掩饰了过去,抬头看着寅肃到
“很小时,随爹爹去过,但已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很远很远,骑了许久的马。”
“你可愿意再去一次?”
他忽地问的这句话,不仅六兮全身微冷,连甄将军都浑身僵硬,猛地抬头看着前面让他琢磨不透的皇上。
六兮站了起来
“臣妾听皇上的安排。”
寅肃便不再说这事。过了一会,才让甄将军退下,照例命令到
“阿兮,去送送甄将军。”
“是。”
原是高高兴兴的与爹爹见面,高高兴兴的挽着他的手进的御瑄殿,此时离
开,脚步沉重,似有千斤一般。走了好长时间,他们才终于走到宫门口,一时间,父女俩都沉默不语。
直到要分开了,甄将军才开口道
“兮儿,你在宫中要万事小心,爹爹如今老了,怕是再不能为朝廷,为皇上效力。而你哥哥….又还不成器,甄家怕是要没落,你在宫中受了委屈,爹爹也不能替你撑腰了。”
甄将军这感性的话,使得六兮眼眶微红,恨自己的不孝与无能。
许多人家,把女儿嫁入宫中,便是希望女儿能在宫中得宠,能带着整个家族飞黄腾达,唯独自己的爹娘,不曾指望过她能光耀门楣,只真心盼着她好,以她的好为首要。
“爹,兮儿对不住您。”
若不是在宫中,若不是此情此景,周边有那么多的眼睛望着她,她此时只想跪下来朝爹爹一拜。
她终究是要做不孝之事,做自私之事。
“兮儿,刚才听皇上的意思,大概不会让我再出征玄国,可,他问了你,不知意欲如何,你一定小心谨慎,行事不可鲁莽,在皇上面前,万万不可像今日这般无礼,懂吗?”
“恩,我知道。”
“好,爹爹回府了,你也早些回去。万事小心谨慎。”
“好,爹,保重。”
明明只是隔着一堵宫墙,隔着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已,却似生死离别那般感伤。
她凝眉目送着甄将军出了拿到厚重的宫门,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正要转身回六清宫而去,却,忽地看到,从宫门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顾南封,依然是一袭白衣,翩翩公子,从那深红的,重重的宫门向她走来。眼神直直看着她,说不清那副样子。
六兮原想避开,加快脚步往回走,但顾南封却已走至她身侧,也不招呼,也不说话,就与她并排着走。
原本可以坦坦荡荡并排走,可恨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这么两人在这宫里走,平添了一股私密似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