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老头儿一声吼。
唐磊抖三抖。
他下意识道：“我凑，龙舟都撞沉了！假的南方人吧这是！”
“谁啊？唐老二？”
等会儿……
他爹在家排老几来着？
他缓缓扭过头。
果然，老父亲还无影无踪！
“爹，你可真是我的活爹啊……”
唐磊喃喃道。
难怪他老觉得离谱中还有点耳熟呢！
合着是去年端午那事儿。
那会儿也是巧了，唐妈打电话的时候正赶上小叶她队长妈柳德米拉过来“串门”。
加上老两口那会都已经跑去旅游了，双方口气都挺轻描淡写的。
以至于如今在老爷子棍风之下，唐磊才反应过来！
艹！
他爹撞沉了个比他自己年纪还大的龙爷爷啊！
沿海这边有的龙舟岁数堪比祖宗，叫爷爷真没亏。
光唐磊记得的最老的那条，都快划了六百年了！
那是受过牢清老妖婆的封赏，有正经封号的龙祖宗，活的比一个朝代还久。
甚至还认过四百多年的“义子”龙。
这就是混久了，龙舟都有关系网。
自家村里这条没那么久，但应该也有个百来岁了。
这还是太公那辈去订的船。
别看龙舟一年就划那几天，造的时候还都得定制。
因为不同村儿划的水域不一样，风和水流不同，船型就不能一样。
还有木头不一样，保存也不一样，龙脑香科的坤甸木要裹淤泥沉水里，杉木的得晒干晾着等等。
细分讲究就挺多。
所以南方龙舟赛船，北方下饺子不是没道理的。
那都不擅水战，造船也不是很熟。
可不就一划离岸边就亲自下水捞屈原了么！
但唐磊不能理解。
“我爹是吃南方饭长大的吧，咋以前没撞去年就撞了？”
唐妈掩面：“你走了后你爹闲得慌，跟族里兄弟吃吃喝喝几个月……都胖了！”
唐磊：……
众所周知龙舟为了快是非常细窄且讲究平衡的。
如果一侧突然爬上来几个胖子……
那没事了。
唐磊麻木道：“那你们撞完怎么跑出来的？爷爷没让祠堂跪穿？”
“家谱上真的还有我们家的名儿吗？”
“有的，”唐妈小声道：“邻村被撞的也沉了。”
“比咱沉的快，算起来还是我们赢。”
唐磊嘴角抽了抽。
懂了。
自己的沉没固然令人痛心。
邻居垫背却是另一种安慰。
“而且撞了之后我们立刻就找师傅来修了。”
“修倒是修好了，你奶奶还是疼儿子，怕邻村把你爹打死，赔了钱连夜叫我们买站票跑了。”
“就是你爷爷这口气儿啊……”
几句话之间，老头儿挥着棍子就走到跟前，眼看棍风赫赫，就要当头敲下——
“爸！”唐妈大呵一声：“您看谁来了！”
说着，将好大儿和小叶型免死金牌护至身前。
“您孙媳妇儿！”
唐磊：……
唐老爷子：……
老头儿一口气出了一半儿，棍子还举在空中，懵逼了。
他刚在气头上，现在才看见眼前杵着一大姑娘。
金发蓝眼白皮肤，白的像老家没下过的雪似的。
好看是好看，就是哪哪都不像本地人啊！
唐老爷子呆滞两秒，磕磕绊绊的吐出俩字儿。
“哈，哈啰？”
小叶：？
就在这时，一老太太也追了出来，嘴里还劝着。
“老头子！别打啦！”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还是孩子……”
唐老爷子暴躁道：“老二的孩子都不算个孩子了！你就惯吧！”
“快来帮我想想那话咋说的？”
唐老太眼神好点儿，一眼瞅见小叶和唐磊。
“噢哟，小石头回来了，这姑娘是？”
“这我对象！跟我回来看看！”
这话一说出来，唐磊只觉得气也顺了，腰杆也直了，回话都挺胸昂头。
唐老太也惊了：“出息了啊小石头！一年不见找了这么漂亮一姑娘。”
“还是个洋姑娘咧！”唐老爷子扯着老伴儿。
“你不是带孩子写过洋作业的么，快说那话咋说的？除了哈啰？”
唐老太：“嚎，嚎阿由？”
这下，唐磊和小叶都懂了。
唐磊好笑道：“奶奶，不是所有洋人都说嘤语啊。”
小叶则抿嘴一乐，小声道：“爷爷，奶奶。泥们嚎。”
别管飘不飘准，反正爷爷奶奶七拐八拐的口音让她充满自信！
老头儿傻了。
“你还会说大夏话？”
小叶不好意思的比划了一下：“我在家学了，一点点。”
学语言也是要语境的，她在老家学了没用过。
现在跟着唐哥天天不是吃喝就是玩，在吃上的大夏话那是熊突猛进。
别的嘛……就还是有点难。
但就这一点儿，也够唐家两个老人惊喜的了。
“好啊，”唐老爷子哈哈大笑。
“唉，老头子有个兄弟下南洋，上大马那儿去了，他就跟我说，那边大夏人多，哪怕是大马人都认大夏话。”
“可惜西边还都是洋文呢，生意都不好做。”
“现在你老家也有地方学大夏话，没准以后，不用学嘤语也能走天下了！”
“对了，丫头，你老家哪儿的啊？我瞅洋人都一个样儿。”
这串就有点长了，唐磊给小叶翻译了下，顺便帮她回道。
“她是从战斗民族来的。”
“毛熊啊！”唐老爷子双眼一亮：“早说我还拽什么嘤语。”
“毛子话我可会点呢！”
唐磊：“爷爷你上哪儿学毛子话？这么多年没见你亮过啊？”
唐老爷子一笑。
“跟大喇叭学的啊。”
“别的可能记不太清了，有一句绝对绝对错不了！”
“我天天听着呢，咋说的来着——”
“达瓦里氏！”
（作话：家父和爷爷奶奶都是工人出身，爷爷奶奶当年学毛子话，想去交流而未成，后来家父又自学樱花语，为了争取厂里的交换名额，去樱花的工厂学机械技术，一路过关斩将至复试，却闻交换工厂倒闭！数月努力付之东流后，家父留在老家做起了自己的机器，三十年后，国内可看天下技术，亦有海外客户漂洋过海而来。余再提架上尘封的樱花语教程，家父只一笑，心中再无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