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袖子挡在脸上,一路小跑着上了马车,一进马车从袖子里拿出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取出出门时带的碎花小包袱,拿出铜镜和胭脂水粉,边哼着小曲边给自己描眉补妆。
莫愁一进马车就看见我正兴致勃勃地涂口脂,面露愕然,啊这,她在门外就听到了小姐和齐王的争吵声,她还以为两人闹翻了,料定小姐此时正在马车中发脾气呢,她向来嘴笨也不会安慰人,站在外面踌躇半天,最后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迈进了马车。
我瞥了一眼莫愁:“哼,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这还没嫁进门呢,我要是事事顺着他,日后王府里女人多了他还会将我放在眼里吗?”
我要他将我放在心上。
我在夜枭时可是被专门训练过,如何拿捏男人的喜好,揣摩他们的心思,在这方面我早已驾轻就熟。
像萧翊这样的男人,平日几乎人人都顺着他,迁就他,恐怕从没尝过被人忤逆的滋味吧。我为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引起他的注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争吵并不意味着一定会伤害感情,还有可能会是促进感情的一剂良药呢。
还能这样?莫愁挠了挠后脑勺,她在夜枭训练时成日打打杀杀,哪里知道男女之间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今日也是长见识了。
齐王毕竟是个皇子能由着小姐胡闹吗?莫愁担忧道:“齐王天潢贵胄,小姐您悠着点,可别玩脱了?”
我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被我撮乱的裙摆,对莫愁道:“放心,我心里有数着呢,今晚你且看着,萧翊必定会来。”说罢,我凑近莫愁跟前,道:“到时候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莫愁会意:“奴婢当然是忠心护主,拦着不让人进门了。”
“孺子可教也”
我拍拍莫愁的肩膀,随后我们二人相视一笑。
马车停到后巷,莫愁给车夫付过钱后,我们两人七拐八拐地来到薛府后门,趁守门婆子打盹的时候莫愁带着我足尖在旁边大树上一点,纵身一跃溜了进去我们前脚到了碧波院,后脚管家派人说老爷叫我去前院书房。
薛府最近是多事之秋,先是发生薛婉和晋王的事,接着是大哥去外地赴任,想来薛远安也没心思教我煮茶,和我下棋,我就识趣地没去书房。
我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书房门口,小厮推开房门后,我走了进去。踏入这方静谧的天地,只见窗棂半掩,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室内,为这书房平添了几分雅致,一股淡雅的茶香沁人心脾,屋里茶香弥漫,静谧无声。
果不其然,薛远安正坐在窗前煮茶,我上前行礼。
薛远安见我来了,出声道:“坐”
我屈膝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与薛远安相对而坐。
“为父还以为你年岁尚小,会在为父身边再待两年,却不想过完年你就要出阁了。”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感伤。
我心中暗自揣摩,薛远安权倾朝野、以铁腕着称的当朝重臣,绝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然而今日,他举止间却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温情,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性,让人不禁心生疑惑。难道是自己儿女相继离府,他孤独寂寞了?
想想也不可能啊,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得小心回话。
薛远安给我分了杯茶,我双手接过放在唇间,轻啜一口,赞道:“还是爹爹煮的茶好喝。”
薛远安轻扬嘴角,眉宇间流露出一抹温和却难掩的无奈:“你这丫头,心思玲珑剔透,怎地一到茶艺之道上,便似迷雾遮目,难以窥见门径?我无数次悉心传授,你却总是徘徊于门外,不得要领。你姨娘煮茶的手艺就是我教的,你可尝过你娘的手艺。”
“自是喝过的,那时我们买不起好茶叶,尽管娘的手艺好但架不住茶叶劣质,每次煮的茶汤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后来娘想了个办法,我们喝上了清香的茶。”
“哦?什么办法?”薛远安好奇道。
“每到夏天,池塘里会有很多荷花,娘会在傍晚时将茶叶放在荷花的花苞中,用绳子绑起来,第二天清晨再取出来,就这样来来回回坚持半个月,半个月后茶叶就染上了荷花的清香。从此,我们的日子虽依旧清贫,但有了这抹茶香相伴,便多了几分雅致与温馨。”
“你娘确实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她很好,把你教养得也很好。”
薛远安的眼眸深邃,仿佛穿越了时空的迷雾,正静静地沉浸在遥远的记忆之中。目光中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情,面容平和而略带几分不易察觉的忧伤。
我心下觉得好笑,你的苏姨娘就是一个菟丝花,离了别人的供养就活不了。你们两个真是绝配一个道貌岸然一个自私自利,你们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可害惨了薛琳琅。
一时,我们二人谁也没有说话,书房内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茶香悠然升起,如同细丝般轻轻缠绕于空气之中。
良久后,薛远安将桌上的一个木匣子向我推了推,示意我打开看看,我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是一沓面值一百两的银票,我面露疑惑:“爹爹,这是?”
“你的嫁妆公中出三千两,这两万两是我对你这些年所受的苦的补偿,到时内务府送来的聘礼你也一并带走。”
我把匣子盖好后又推向薛远安的方向:“有府里的三千两已经很多了,一想到这么多银子属于我已经很开心了,怎么还能拿爹爹的银子呢?”我眼神坚定,神情真挚:“再说,我还未为爹爹为家族做过什么,拿这些银钱实在有愧。”
“长者赐不可辞”在薛远安强烈的要求下,我就将这两万两银子笑纳了。
薛远安见我收下银子,满意地点点头。
“齐王与晋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与婉儿又是一府的姐妹,你们姐妹都要嫁入皇家,日后要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我心想给我银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照拂薛婉?你可真是薛婉的好爹,我在心里暗自腹诽,嘴上却道:“是,女儿知道了。”
还是二女儿懂事啊,薛远安心怀甚慰:“你别看你大姐痴长你一岁,可那性子远远不及你,她不适合嫁入皇家,如今已成定局,为父唯恐她捅出篓子连累了府里。”
我安静的听着不发言,薛远安察觉了我的沉默,问道:“怎么了?”
“如果我不帮大姐,爹爹是不是就不给我银子了?”我抬头一眨不眨的望着薛远安的眼睛。
我心想,你让一个侧妃去帮另一个王府的正妃,你脑子没坏吧,我巴不得薛婉倒霉呢?
“怎么会呢,无论你帮不帮你大姐,为父都会给你准备体己银子。”
话音刚落,薛远安就见眼前的少女露出笑容,张扬明媚的面容如一双手拨开阴云,让人心情都跟着敞亮了。
薛远安心想无论二女儿平时表现的多么心性成熟稳重,说到底终究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临出门时我望着薛远安笑:“爹爹,我不是学不会煮茶,我只是不想学会,这样每次都能吃到爹爹亲手煮的茶了。”
说完我向门外跑去,边跑边道:“爹爹放心,日后看在爹爹和大哥的份上我会帮大姐的。”
“这丫头”薛远安摇头笑了笑。
随后目光落在桌上冒着热气的茶壶中,面色沉了下来。他的这几个儿女,蠢得太蠢,精的太精。
我并不知我今日为了迎合薛远安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薛远安从未教过苏姨娘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