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止眼神晦暗,沉默不语地扫过溶月苍白的小脸。
转而抬起头来,对上凌苍不加掩饰的嘲弄目光,道:“无妨,溶月这个丫鬟虽笨手笨脚,但医术还不错,臣的伤势好转了许多。”
凌苍呵地笑出了声,锐利的眼神从孟行止脸上掠过,恨不得目光化作刮骨刀,将孟行止的血肉尽数剐下。
也不急,孟行止胆大妄为,惹恼了父皇,反而让父皇对他生出几分慈爱,近日还对他关怀备至。
孟行止又得罪了许多人,没了父皇的维护,假以时日,他定会被啃得尸骨无存。
千思万绪不过一瞬间。
溶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便清楚地看见凌苍眼底毫不掩饰的恶意。
疾风骤雨瞬间从她心底拂过,打得她的理智东倒西歪。
她轻咬着嘴里的软肉,垂下目光,格外认真地说道:“若侯爷有何身体不适,一定要及时告诉奴婢。”
话落,凌苍也让孟行止快快坐下,别累坏了身子。
一旁的陈氏看得分明,眼神如淬了毒的冷箭,嗖嗖地刺向溶月和孟行止二人,骂道:“贱婢,你如今是易儿没过门的妾,竟敢跟侯爷眉来眼去,我看就应该将你为易儿陪葬!”
听她口无遮拦,凌苍眸底冷意翻涌而起,面色平静地看向陈氏,道:“夫人如此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眼下是你做主呢。”
满腹丧子之痛的陈氏闻言,些许理智被拉扯回来,对上了凌苍那双阴鸷可怕的眼睛,脸色亦变得更加难看。
她嘴唇微微翕动,惴惴不安地看向太子。
倒是一旁的陈慷看不下去了,上前解释道:“臣妹经历丧子之痛,一时乱了方寸,请太子殿下恕罪。”
“只一个丧子之痛还好,若惹得孤心情不好,陈大人恐怕也会经历丧妹之痛。”
话音未落,凌苍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氏,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分明藏着致命的杀机。
陈氏倏然攥紧双手,恭恭敬敬地向凌苍行了一记叩拜大礼,以此谢罪。
而凌苍这才满意了些许。
而仵作已然将孟行易的尸体打开,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之中萦绕。
孟诗婉扶着老夫人,白皙如玉的面庞越发惨白如纸。
老夫人虽没见过这等场面,但也经历了诸多风雨,面不改色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陈氏怕再惹恼了太子,丧命事小,不能给她儿申冤事大。
她沉默不语地跪在地上,双眼忍不住向孟行易的尸体看去。
血液还没凝固,从尸首周遭流淌开来。
鲜红得如同她亲自为孟行易挑选的纳妾之日穿的大红衣裳。
若非为了恶心孟行止,她不会费尽心思为孟行易挑选那么艳丽喜庆的颜色。
如今孟行易没用到,反而一身血流尽。
眼泪簌簌地流淌,沾湿了她整张脸。
整个庭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几乎只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和仵作动手验尸的声音。
“启禀太子殿下。”
仵作终于停下手头上的动作,擦去手上刺眼的污秽之物,来到凌苍面前,一一禀告。
其验尸结果与太医所言并无二致。
孟行易的确是在过于兴奋之中猝死了。
“不可能!”陈氏抬头,满眼不敢置信,几乎跪走到凌苍面前,道:“太子殿下,易儿身体康健,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死了……”
“每年都有身体虚弱的男子强行逞欢行乐而猝死,夫人不必惊讶。”
仵作头也不抬地说道。
陈氏还想反驳,凌苍就不耐烦地抬手示意。
两个侍卫直接按住好她的肩膀,狠狠落下几巴掌。
陈氏虚弱地倒在地上,嘴里含了一大口血,忍不住吐出来。
仔细看,还能看见两颗白森森的牙。
“太子殿下,我儿死得冤枉,定然有人在背后捣鬼,才……”
“你认为,孤跟背后之人合谋,只为杀孟行易这个废物了?”
凌苍陡然拔高音调,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陈氏身上。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旁观的孟行止早已面沉如水,踉踉跄跄地上前,道:“太子殿下恕罪,母亲伤心过度,思绪不清,才会说错了话。”
“既然思绪不清,就送去疯人堂好生养着,别败坏了孟家名声。”
“太子殿下!”
陈氏惊恐地抬起头,她怎么能去疯人堂呢。
那是疯子才去的地方,听说那里的大夫个个心狠手辣,用那些疯子试药。
上一个被送出来的疯子,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亦没有留下一具全尸。
陈氏路过,曾亲眼见到,每每想起来,就恶心的想吐。
无论如何,她也算是太子的长辈,太子怎能如此狠心?
然,凌苍根本没把她放在眼中,嗤笑一声道:“不想去疯人堂就配合孤的调查,不然,孤不介意疯人堂再多一个试药者。”
冰冷无澜的话语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叫众人不寒而栗。
太子他,说得出做得到。
曾经险些成为他侧妃的秦姒白,都被送进疯人堂,如今死活不明。
陈氏被吓得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莽撞开口了。
而孟行易死因已定,陈氏还想从此事动手脚已经不可能了。
凌苍懒散地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开口:“孟行易死因已明,死有余辜,陈氏,切勿再胡闹,浪费孤的一片好心。”
他说罢,轻飘飘地看向陈氏。
那眼神并未掺杂半分冷意,却让陈氏感到汗毛直立。
她绝不相信她儿子就这么死了。
一定有人害他!
待凌苍大摇大摆地离开长宁侯府,她方才阴测测地看向溶月。
“你是易儿的妾,如今易儿死了,你也该下去伺候易儿。”
冷冰冰的字眼听得溶月浑身血液逆流,四肢百骸。
然,她早料到陈氏会不择手段地让她死,便镇定自若地抬起头来,对上陈氏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奴婢尚未正式被二爷纳入房中,算不得他的妾氏。”
说到这,她施施然地看向不远处孟行易被缝缝补补的身体,问道:“更何况,夫人此刻应该想想如何安置二爷的尸体,而非处置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