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稍稍抬眸,望向孟行止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眸深邃似墨,眉梢轻轻上挑,闲适模样愈发证实了她的猜想,此事果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若自己丫鬟都处置不了,这长宁侯不如让给母亲来当?”
他言辞淡然,眉宇间却染了愠色。
陈氏被他激得面色煞白,嘴唇轻轻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孟行止目光从陈氏身上掠过,眼底划过淡淡嘲弄:“母亲真打算当这个长宁侯?”
心知他在明目张胆地赶人,陈氏猛地抬头,与他对视,随后又强压下胸中的怒气,“侯爷尽说气话,侯府上下自然为侯爷马首是瞻。”
话音落下,陈氏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灰溜溜地离开了。
溶月微微低着头,乖顺地站在孟行止身后,余光却悄然落在杜嬷嬷身上。
杜嬷嬷本就缩在角落,眼下人多眼杂,她弓着腰,东张西望一番,见无人注意她,也悄无声息地走了。
去找陈氏?
她隐隐觉得杜嬷嬷并非对孟行止忠心耿耿,而是另有所图。
走神间,只觉一抹清凉落在脸颊,给原本火辣的面皮上带来一丝凉意,让她生出一种贪恋。
她情不自禁地想攀住那只大手,最终一双柔夷却停在半空,又落下。
她小心翼翼又乖顺模样成功取悦了孟行止。
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为本侯办事,险些要了小命,怕吗?”
溶月垂眸,泛红的眼眸中闪着泪,娇软的声音颤抖:“若今日真的丧命,也是奴婢福薄。”
“那你不算福薄。”
漫不经心的语调清晰地钻进溶月耳朵里,潋滟水眸中泛过一丝错愕。
莫非孟行止专程赶回来,才让她幸免于难?
他真的如此看重自己?
顿时一颗心如同石子投于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眸中亦升起一丝少女的娇羞,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微微偏头。
恰好瞥见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寒意再次从脚尖滋生,蔓延而上。
孟行止乃长宁侯,朝中新贵,能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应当名门闺秀,雍容大度。
她不过是个卑微婢女,是孟行止豢养在身边的小玩意儿。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实在担不起孟行止的用心。
顿时一颗悸动的心再次跌落谷底。
另一边,回到院子的陈氏一个眼神过去,身边的嬷嬷便屏退多余的人。
砰!一盏茶应声而碎。
陈氏终于吐出了胸中的那股恶气,一阵畅快后,眼底惶恐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算计。
“今日虽损失了一个翠柳,但夫人已得偿所愿。”
此时杜嬷嬷阴着脸,从侧门走了进来,对着陈氏恭维。
她颧骨高高隆起,晦暗不明的三角眼里尽是算计,“不日,孟行止生性残暴嗜杀,便能传遍京城,当今皇上仁善,必会对他心生厌恶,长宁侯之位,迟早是二爷的。”
孟行止杀了嫣红,让杜嬷嬷彻底起了逆反之心。
嫣红本是她亲生女儿,她当年为了近身伺候先夫人,隐瞒自己怀有身孕,又自请去庄子上待了一年,暗中生下嫣红。
待她在侯府站稳脚跟,才让嫣红以她外甥女的身份进侯府伺候。
嫣红生得貌美,本能傍上主子,做个得宠的姨娘,过好日子,谁知冒出溶月那个贱婢,害得嫣红被活活打死。
想到嫣红,杜嬷嬷恨不得将溶月千刀万剐。
嫣红虽然招摇跋扈,仗着孟行易的宠爱在府上逼死下人,但眼下她早已失宠,在府上再也没了往日的气焰。她不过犯了点小错,死了几条无关紧要的贱命,孟行止怎么就不肯放过她!
杜嬷嬷在府上多年,早已是个人精,何曾看不出孟行止是借题发挥?他借机杀了嫣红,为的就是当日嫣红逼死几个丫鬟的事。那时孟行易尚对嫣红存着喜爱,保下了她。
可怜她的嫣红,她那无辜的女儿,因为溶月那个贱人挑起事端,白白被抓住把柄丢了性命!
溶月和孟行止,都要死!
当日她救不下她的嫣红,现在,她要替嫣红报仇!
然而,仅仅嫣红这一件事,不足以引起众怒。所以今日她们故意设局引得孟行止上钩,果然,孟行止又手段凌厉地处置了翠柳!
她和陈氏故意召集了这么多丫鬟小厮在这里,为的就是让他们都成为目击者。到时人多口杂,她和陈氏在加以诱导,让这些人把孟行止沉迷女色、屡屡为了个婢子草菅人命的事情宣扬出去,彻彻底底地抹黑他,要他前程尽毁!
被说中心事的陈氏,轻轻挑起眉梢,试探,“杜嬷嬷没能杀了溶月那个贱婢,又该如何?”
霎时,杜嬷嬷眼底恨意翻涌而起,“区区一个贱婢,待二爷成了主子,老奴相信,夫人会让老奴亲手处置她。”
陈氏将她眼底翻涌的恨意尽数看在眼里,淡然地饮了一口清茶,“你心思沉稳,是个得力助手,必不会让你愿望落空,下去吧。”
“是。”
杜嬷嬷收了恨意,低眉顺眼地回去了,正遇见溶月给孟行止送热茶点心。
她愤愤地剜了溶月一眼,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小贱蹄子,算你这次运气好。”
溶月并未在意,捧着热茶点心进了书房。
他穿了一身青色翠竹绣文锦袍,站在窗边,身影颀长挺拔,此时微微前倾,正纵情挥墨。
一行字,笔力遒劲,龙飞凤舞。
溶月定了定心,才娇娇怯怯地去了桌前,识趣地没有说话。
孟行止没有看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终于落笔,一幅字一气呵成。
长长舒了口气。
“侯爷,喝口茶歇一歇吧。”溶月见机捧上茶水。
纵然知道他心情不好,但也不能这样放任不管,溶月还是硬着头皮递了过去。
咣当。
茶盏落地,茶水溅了一身。
他却毫不在意,紧紧地把她禁锢在胸前,一双深邃幽暗眸子看着她,凛冽骇人。
溶月心下打鼓,小声求着,“侯……侯爷。”
温热的茶水湿了他的衣襟,湿漉漉的感觉让他喉咙一紧。
下一刻,便忍不住心底的躁动。
尤物在前,他何须忍。
贴着她的腰身,轻轻一提。
溶月身子骤然一轻,让她忍不住惊呼一声,随即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大手不住的逗弄,让她不住的瑟缩,见他眼底攥着的火,忍不住告饶,“侯爷……奴婢今日身体不方便,怕是不能……”
“不能?”孟行止一口咬在了她的肩头。
溶月不敢反抗,偏头避开红肿的侧脸,眼中泪光闪动。
她的所有都是侯爷的,有什么资格在他跟前说不?
他咬的很是用力,像刚剥了壳的蛋般的肩头,立即出现一排牙印,冒着点点猩红。
这小东西当真没良心。
若非他及时出现,她怕是已经被杖毙了。
对于她,他想要就要,岂容她拒……
她的泪水无声无息,也莫名其妙,这种事明明已经那么多次,为何……
她应该早就习惯才对。
翌日上午,孟行止一早就去上朝了,溶月做完手头上的事情,便惦记起她给孟行易那个荷包。
如今所有人都以为孟行易意外坠马,并未疑心什么。
可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个荷包就成了要她性命的利器。
须得尽快把荷包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