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好龙者
无数年来，这片茫茫无边草原上的霸主兴了又亡，亡了又兴。
你方唱罢我登场，宛如无休无止的轮回。
谁也不知道下个兴起的部族，到底存在于之前的哪个犄角旮旯。
就如同现在的乌丸部。
这个起于大雍东北边陲，原先属于东蛮一脉毫不起眼的分支。
在新任可汗登上汗位的百十年间，以雷霆扫穴之势横扫大半个漠南草原。
无数生活在这片幽北草原上的部族，要么被荡平灭族，彻底消失。
要么被征服，屈服在乌丸部九头妖鸟的王旗大纛下。
乞颜部，便是其中之一。
“不错！气死我了！若是带我去，我必然会比我阿哥还要勇猛！那些懦弱的南狗，我一刀就能杀一个！”
“少族长，怎么了？”
可考虑到他是族长之子，本想教育他一顿，终究还是犹豫了。
“哪有你们这样糟蹋财货的？”
这一刀，是当年可汗带着他的族人们砍的。
只可惜大势席卷之下，曾经的辉煌与荣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
似乎看出了乞颜鸿业的不开心，身边有伙伴带着几分担心问道。
“可他为什么只带阿哥，不带我！”
“少族长你歇一歇，让我来！”
因为他不但是族长之子，更是一名高贵的武士。
因为就这是草原上的生存规则。
反倒是一旁的乞颜部少年见状，顿时发出阵阵大笑。
“出什么事了？”
“哪像你这个老废物！老残废！只会躲在部族里，活像是一条守家的老狗！”
那族老望着那些跨着战马呼啸而去的族中少年，默然无语了一阵。
没有发出一声求饶。
还要不顾一切！
这就是所谓的皈依者效应。
正是刚刚跟着乞颜鸿业跑出去的其中一人。
“哈哈，你看这狗奴连叫都不叫，肯定是抽得不够狠！”
无数女子被乌丸部抢走，为他们的战士生养哺育后代。
手中的马鞭一下接一下地抽打而下。
枯黄的牧草，也一片片地被收割。
不记得也好……
说着，那少年狰狞着脸，就要举鞭就抽。
那族老也算是族中的老人了，虽然是半路加入乞颜部的。
无数牛羊被乌丸部牵走，成为他们更加强大的资粮。
而那与他年岁相当的奴隶倒也倔强，从始至终都只抱着头一声不吭。
但勉强也能称得上一声族中长辈。
只是就在这时，忽然有族中长辈出言喝止道。
牛羊被一群群驱赶。
长辈越是斥责，他就越发叛逆。
除非你有直面刀锋的勇气。
“住手！”
泪流满面地快速道。
见没看到乞颜鸿业的身影，那族老周身瞬间爆发一阵恐怖的威压。
怕是真就要成老废物了。
那族老耸了耸独臂的肩膀，叹息一声，便转身进了不远处的毡房中。
其中一名少年语无伦次地说着，随后有如猛然惊醒过来了一般。
乞颜鸿业闻言，有些恨恨不平地握紧了手中的马鞭。
在这片草原上，人人怕狼，又人人都是最凶残的恶狼。
乞颜鸿业想想，都有些热血沸腾。
“族老！”
“活该你这个狗奴，只能一辈子当奴！”
随后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臂。
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记得了。
也能保证他们赖以生存的牧场不被其他部族的豺狼侵占。
在绝对的力量压迫下，任何的仇恨与愤怒，都毫无意义。
所有人都会不遗余力地供养族中的勇士修行。
想当初乌丸部还只是在草原上挣扎求生的小部族时，乞颜部就已经是坐拥万骑的大部族。
那留守乞颜部的族老霍然一惊，瞬间冲出毡房。
只是在流干了无数鲜血，滋生出无数仇恨后，如今乞颜部的战士却依旧在为乌丸部的王旗大纛而征战。
将昔日仇敌的敌人，视作自己的敌人。
所以不管是为了避免被他人吞食，还是想要吞食他人。
直到那一刻，他们才发现自己之前无比迫切想要见到，并且砍下头颅，夸耀战功的存在。
“阿爸被可汗征召去打那些南狗了！”
“少族长呢？！”
“少……少族长……”
当那一片通体黑色的钢铁洪流，从草原的另一端席卷而至的时候。
没人能形容他们这一刻的惊恐与震怖。
“怕什么！区区贱奴而已！”
“这是部族的财货，打死了，就是部族的损失！”
还要忠诚！
只是也就是这一犹豫，以乞颜鸿业为首的一众兔崽子，已经跨起身边的战马一溜烟跑远了。
无数族人倒在了乌丸部的强大兵锋之下。
乞颜鸿业不断抽打着，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哪怕这个曾经的万骑大部族，如今只能勉强凑出千余骑。
“是啊！我阿爸也是！只带了兄长，却将我丢在家里！”
哎，年岁大了，要是真不努力维持修为。
如果做不到的话，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忘掉这一切。
被这股庞大威压震慑的几名少年，越发慌乱。
不过这些低贱的劳作，乞颜鸿业是不用做的。
平日里他需要的只是刻苦地修行，这就足够了。
感觉被冒犯到了的乞颜鸿业，怒目而视。
“就知道割牧草！就知道养牛羊！”
将昔日仇敌的荣耀，视作自己的荣耀。
年少的乞颜鸿业闷闷不乐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
一个个露出有些愤懑、不甘的神色。
“族老！快！快去救少族长！”
要是他乞颜鸿业能在战场上亲手斩下一颗雍狗的头颅，悬于马侧……
“想要牛羊，去抢就是了！”
或者已经准备好了选择去死。
忘掉曾经的杀戮，曾经的仇恨，曾经的屈辱。
更何况跟着伟大的可汗与那些南狗厮杀，那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啊！
哆嗦着嘴唇，面色惨白道。
“你这卑贱的狗奴！还敢躲？”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后便听到几声带着哭腔的慌乱声音。
有时候你甚至要比这些昔日仇敌的族人，表现得还要勇猛。
“少族长抽得好！这种不听话的狗奴，就该狠狠的抽！”
少年人的心气，总是高傲的。
“明明我的修为，比我阿哥还要高上一层境界！”
一鞭子，两鞭子……
此时被乞颜鸿业一番喝骂，顿时气得脸色发紫。
对此，部族里那些族人也没有丝毫的意见。
别人如此，乞颜部自然也是如此。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只有部族里的勇士强了，才能保护他们不被草原上凶猛的野兽撕咬、吞噬。
看着那几个骑在马上面无人色的少年，有如被吓傻了一般。
“南狗！是南狗！南狗来了！他们穿着黑色铁甲！他们来了！”
乞颜鸿业完全接受不了自己被兄长比下去。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凭借这些修为强大的勇士，抢占其他弱小部族的牧场、财货，乃至于妻女！
是的！
“这一次我阿爸跟着可汗南下，定然能抢好多财货！到时候这样的狗奴，要多少买多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着，仿佛在他们眼里生活在南方温暖之地的那些雍人，就仿佛这草原上的牧草一般。
见那奴隶下意识将手里的牧草丢在一旁，努力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眼神无趣地看着四周族人一刻不停歇地忙碌着。
而被众伙伴一顿鼓噪，乞颜鸿业越发烦躁。
手中的马鞭，顺势便向身边一名与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奴隶身上抽去。
乞颜部。
本就在气头上的乞颜鸿业，听闻这话后，顿时对那族老怒目而视。
只是少年人就是这样。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修行中不知道过去多久。
……
而乞颜鸿业这话说完，一旁的一众伙伴也被说动了心思。
据说这是在为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大雪天做准备。
只要他们俯下身伸手一割，便可收获无数头颅。
到底是多么可怕！
可怕到他们甚至顾不上身边的伙伴，几乎是本能一般，疯狂地拍马就逃！
所有的勇气与豪情壮志，都在那一刻瞬间消失不见。
只剩无尽的恐惧！
正如那‘好龙者’，一日得见天龙垂首瞩目。
弃而还走！
失其魂魄，五色无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