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
不出意外,昨天的号外又摆到了武帝的御案上。
张时将报纸呈上后阴恻恻的看了张天一一眼,便垂下头不发一言。
武帝铁青着脸看向张天一,虽然这报纸他早就看过了。
见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顿时勃然大怒:“张天一!这是你做的好事?”
说罢,把报纸猛地一摔,摔在了地上。
张天一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昨天熬夜写心灵参汤当存稿,半宿没睡。
见武帝暴怒赶紧跳出来高声道:“臣有罪!请陛下息怒!”
武帝打量着张天一,余怒未消:“你胆子可大的很啊!给朕说说错在哪了。”
“臣不该惹陛下生气,怒火攻心,有伤龙体啊!臣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武帝一瞪眼:“好!那你撞吧!”
张天一:“……”
武帝斜眼看着张天一:“撞啊?怎么不撞!怕死吗?”
妈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张天一硬着头皮:“敢撞!不过死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罪臣还想留着有用之身,为陛下用命呢。”
武帝嗤笑道:“巧舌如簧!”
“公然污蔑朕的大臣,朝廷威信受损,倒是成全了你张天一一个人的名声,诸位爱卿说说,朕该如何处罚张天一!”
杨英才闻言立刻上前一步:“禀陛下,张天一造谣生事,动摇国本,该杀!”
高允恩一听就慌了,赶忙看向张天一。
张天一连忙回了个眼色。
昨晚已经提前叮嘱过高允恩,朝堂上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插嘴。
这群老帮菜想弄自己,可自己犯的这点事儿武帝不可能弄死自己。
这波儿啊叫你想修个窗得先把屋顶拆了。
张时紧跟着站出来:“臣附议!除此之外臣建议日报发行之权收归宫中,交由宫中审核。如此便不会再出现此类问题。”
不少官员跟着附和起来。
杨风帆忧心忡忡的看向张天一。
这大腿不能折了吧……好不容易才抱到,他要倒了,自个以后可真没法做人了。
“陛下!臣有话要讲。”张天一立刻准备反驳。
“不许讲,你闭嘴!”武帝马上打断。
你那张贱嘴还是别说话了,多说多错!
“李师傅,你怎么看?”
武帝看着李岩松想笑又不敢笑,照理说平日里他跟张天一关系应该还算不错,但是这回除了张时就属他被坑的最惨。
现在不少人私下里都在传他是张天一大舅。
张天一这小子做起事来还真是不留情面……
李岩松拉着脸站了出来,看了一眼张天一,眼里满是无奈。
砍了吧……砍了也挺好。
这样的妖怪不应该出现在朝堂上!
“禀陛下,臣认为张天一罪不至死,归根到底也是为了赈灾救灾。”
“既然他如此急公好义,臣建议将张天一贬为建江通判,让他去建江救灾算了。”
郑桥等人站了出来道:“臣等附议。”
此事,昨天几人在公房就商量好了。
张天一这个祸害,贬肯定是要贬的!就是不知道陛下的尺度在哪。
如果尺度小了还留在京城内,那太子跟在身边少不得又要闹出事端。
逼捐这事儿再来几回,大家真的绷不住了,赶紧让他滚远一点。
张天一两眼发直,愣愣的看着李岩松。
白白的喊你大舅了……你在这儿埋伏我一手!
老子去了南方不又是地狱级新地图?
张时淡淡的撇了李岩松一眼。
没想到李公被坑了这么惨还要保张天一,莫非……是真亲戚?
武帝笑了。
他是想着贬张天一,但是还没想到给他贬到灾区。
这个祸害杀不得不如给他送走也好,要闹去灾区闹,说不定又能搞出点新花样!
大不了过段时间再调回来。
“如此甚好,李师傅老成持重,就将张天一贬为建江通判,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前往建江赴任,不得有误!”
下面有翰林站出来突然道:“陛下!此判罚未免过轻!”
“张天一祸乱朝堂,在民间已然造成了恶劣影响!此等人又如何能为民做主呢?”
“臣建议应该将其贬为庶民!”
张天一眼睛一亮。
也行!庶民就庶民,能多安稳一段时间……
“而且臣还听说民间有风言风语传李公……李公乃是张天一大舅!不知李公是否在偏袒张天一!”
李岩松一张老脸顿时涨的通红。
一手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看着刚才那个翰林。
一旁的郑桥跟张东相显得惴惴不安,低着头身子使劲往里缩。
“老夫不是他舅!!你竟然敢污蔑老夫?”
张天一不满道:“给我当大舅用的着说污蔑这么难听么?我张天一哪不行了?”
“你闭嘴!”武帝跟李岩松齐齐吼了一声。
张天一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那个小小翰林倒也有种,继续道:“李公,报纸上的内容大家都见到了。”
“说您亲自去了报社,泪洒编辑部……家中只留一千五百石存粮,其余全捐。”
“如果不是家人会这么鼎力支持么?”
张天一不屑的看着那个翰林。
这帮子所谓清流真是没出息啊,正事一点不谈,除了会到处找角度攻击隐私没别的能耐了。
李岩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感觉现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身旁郑桥跟张东相躲得更远了,生怕也被扯出来。
“老夫……我……老夫本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民间的风言风语能做的真吗!”
“无风不起浪啊,李公!”
“你……”
那个翰林官越说越得意,忍不住抬起头,身边几人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牛逼啊兄弟,这都敢顶?你风骨有了!
“够了!胡言乱语!张天一你说!李师傅到底是不是你亲戚?”
武帝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听的多了,心里竟然开始产生一丝怀疑。
李岩松张大了嘴看向武帝,心里一阵绞痛,眼里满是绝望。
你问他干嘛?老夫晚节不保啦……
“这……”张天一的眼珠开始四处乱转,期期艾艾道:“这个……李公跟臣没有亲戚关系,不过长得像我死去的亲大舅!”
“李公!李公!您怎么了!”
“李公急火攻心了!快叫太医!”
众人围观下,李岩松被抬走了。
昏迷过去的脸上还残留着释然,幸福的表情。
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里都不禁流露出了悲哀之色。
家中有不孝晚辈啊!竟然诅咒他死!
李公这把年纪竟然被气晕过去。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嗓子嚎了出来:“张天一!你不孝啊!你竟然咒你大舅死!”
“是极!是极!事到如今还想掩饰?”
“陛下!如此不忠不孝之人,请陛下务必重罚!”
知道真相的武帝跟高允恩坐在上面,眼角同时狠狠抽了两下。
完了,好像成真的了!
张天一也使劲咽了口唾沫。
事情似乎超出预料,往奇怪方向发展了……
随后眼神不自觉的朝郑桥跟张东相飘了过去。
二人对视上张天一,同时浑身一颤,立刻遍体生寒,赶紧把头别了过去。
别看我……别看我……
“够了!你们都给朕安静!”武帝怒喝一声,随后用力一拍御案,群臣立刻恢复肃静。
“此事不必再谈,朕意已决!张天一自今日始贬为建江通判!出去吧!”
说完一挥手,王忠亲自下去给张天一带走了。
张天一这边还一脸懵逼。
高允恩可慌了,老张走了,我怎么办?
随后不停的朝武帝使眼色,奈何武帝看都不看他一眼……
张天一跟着王忠走出殿门外。
靠在大柱上长叹一声,显得有些消沉。
罚了好……罚了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可是自己在建江又能干什么呢……没有头绪,也不知多久才能调回来。
王忠凑过来,笑眯眯道:“贤弟,怎么还不走啊?”
张天一瞥了他一眼:“王哥别开玩笑了,等散朝后陛下少不了还得叫我吧。”
王忠一咧嘴:“聪明,贤弟真是深得陛下喜爱,闹出这么大的事陛下还要保你。”
“哪里哪里,跟王哥比还差得远!”
王忠赞叹道:“贤弟好气魄……竟敢公开与百官为敌。咱家在宫内过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事。”
“贤弟就不怕遭人报复么?”
张天一微微一笑:“王哥,这叫大爱无情,为能完成志向总要有些付出,要是畏首畏尾谁都想照顾到,那就什么都不必做了。”
“只要走在正道上,不择手段又能如何呢,我是心软见不得人饿死。”
王忠面色严肃起来,神情复杂的看着张天一,突然一叹:“唉……咱家小时候也是饿过来的人。”
“那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娘饿死了,我爹跪下求着人才把咱家送进宫里。”
“那时候咱家就在想,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大官能出来,救民于水火,赏我父母口饭吃呢……”
“可惜啊……咱家进宫不久,亲爹也被饿死了……”
王忠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如今却是见到了,贤弟啊,咱佩服你……你是个好官。”
张天一心头也有些感慨,看样子这老太监伤心事真的不少。
随后拍了拍王忠的肩膀安慰道:“王哥节哀。”
“这样的事一半是天灾一半是人祸,都怪这些蠢官,否则有口饭吃谁愿意把自己割了呢?”
王忠突然身体一板,向后退了一步,盯着张天一死死的抿住嘴唇,心中后悔不已。
咱家真是个大傻逼!跟你说他妈什么交心话!
狗日的张天一!
“王哥,我可不是针对你啊!这都是有感而发……”张天一紧接着补了一句。
我信你个鬼!
好在王忠涵养深厚,很快恢复常态:“贤弟说笑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在这等着陛下召见吧。”
说完,王忠扭头就走。
张天一赶忙上去一把把他扯住,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塞了张银票。
低声道:“王哥,陛下没给你透点风么?现在陛下是什么态度,昨天心情怎么样?”
王忠摸了摸银票的纹理,咧开嘴又笑了,低声回道:“不知道。”
话音刚落就感觉有手伸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王忠赶忙把手往后缩,连声道:“别急,贤弟别急!”
“总之陛下不能亏待你,我看陛下心情不错,肯定有好事!”
张天一缩回手,道:“那,能不能不去建江,你看我去了那也帮不上忙,还不如留在京城能多做一些事。”
王忠苦着脸:“贤弟啊,陛下金口玉言,让你走你就一定要走!这个肯定是没法改的,不用问了!”
“不过……你要想多留几天陛下应该会答应的!”
“那行,王哥你忙去吧,我去御书房门口等着。”说完张天一转身就走。
王忠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也准备离开。
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迈开大步朝张天一追了过去。
“贤弟!贤弟!”
张天一回头,满脸疑惑:“怎么?王哥还有事要说?”
王忠嘿嘿一笑,鬼鬼祟祟道:“那个……李公到底是不是你大舅?”
张天一:“……”
你负责管理厂卫朝廷里谁家有什么亲戚你不知道?还来问我?见了鬼了!
"王哥不是管着厂卫么?这事儿还用问我?"
王忠有些不好意思:“啧,以前肯定不信,现在咱真不好说啊,外边传的太厉害了,都有鼻子有眼的!”
张天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呃……以前不是,现在又是了,到底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了。”
王忠:“……,那到底是不是啊!你给咱家绕糊涂了!”
张天一被搞得有些不耐烦:“你就当他是吧!”
王忠得到心中答案,顿时一拍手,兴奋道:“噫!咱家就知道!李公果然深藏不露,竟然藏得这么深。”
“你忙着吧,咱家走了!”
看着王忠离开的背影,张天一不禁有些迷茫了。
难道李公真是我亲舅?
随后张天一猛地一甩头,冷汗下来了。
妈的,谎话说多了自己差点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