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皇帝遇刺,整个正月里朝臣都过不好年。
唯独过的清闲的还是始作俑者谢初尧,这些天借着护驾时手臂上受的伤,结结实实在家里休息了好几日。
直到墨褚受不了了,找上门来,被管家引到了一个四面透风的凉亭。
那凉亭简简单单,并不想寻常勋贵家中冬日里还会给亭子四面蒙上挡风的布帘,谢初尧一个人坐在凉亭里看书。
少年脸上带着颇为熟稔的笑意:“谢将军好清闲!朝堂里都快闹翻了天,你还有空在这里钻研兵法?”
谢初尧随手甩了甩手上的书册,墨褚瞧见那分明是一个话本,连兵法书都不是,不由失笑。
“谢将军还会看这些?”
石桌上温着烫烫的黄酒,酒香从细长的壶嘴中四下蔓延开来,将这冬日也添了几分温暖惬意。此时的谢初尧与往日有很大不同,仿佛凶悍威严
的野兽收起利爪和尖牙,在家门口的干草堆上晒太阳打盹——
一副惬意舒服的模样,让墨褚羡慕不已。
男人淡淡解释道:“家里妻舅以此为生,写了不少话本,我便买来支持一下。”
绝口不提自己是如何认真、细致钻研里面提及的“追妻之道”的。
墨褚眼尖,看清了封面上小小的几个字,赞道:“竟是兰生的话本!此人文采斐然、思维敏捷,笔触细腻却不拘泥于男女情爱,甚至有家国大义和教化之意在其中。谢将军从未提过,自家妻舅便是这几年风靡京城的兰生?”
谢初尧挑眉:“哦?三皇子日理万机,也有空读兰生的话本?”
墨褚最厉害的便在这一点。
他内在里从不是一个温和而无攻击性的人,可表现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温润君子的模样,更能接上一切话题。
一个身处深宫
的皇子,怎会去看民间流行的低俗话本?
偏偏三皇子不仅看了,有话可聊。
谢初尧佩服墨褚小小年纪练出来的本事,左右两人还在合作,他便也不兜圈子浪费时间,直接问道:“三皇子今日过来,可是为了陛下昏迷一事?”
墨褚点头:“正是。此次父皇并未受多少皮外伤,想来也不该一直昏迷不醒,再者说,这些刺客也实在奇怪的很。若谢将军知晓些什么,烦请为在下解惑。”
他依稀觉得此事和谢初尧脱不开干系,只能前来一问。
不料谢初尧却一点口风都没透出来,只摇头:“三殿下的路子走偏了。此时谁还关心刺客?圣上什么时候醒,也不是最要紧的。”
墨褚放在石桌上的右手微微收紧了,水墨画一般的眸子看着谢初尧:“将军的意思是……”
男人把话本随手扔到桌上,给自己倒了
一杯温热的黄酒,一饮而尽。
酒香飘散,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说到底不过是收权,可朝堂上再多党派纷争,只要手里有兵权,其他权力便是水到渠成。”
墨褚知道谢初尧的意思。
看着面前正值壮年、甚至可以用年轻来形容的将军,墨褚心中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过到了眼下这关头,不是他犹豫的时候。
少年当即便应道:“北地史将军年纪大了,想来熬过今冬,也该召回朝中颐养天年了。”
这意思,便是把北地的兵权拱手让给谢初尧。
作为交换,谢初尧干脆道:“翟家看似把控朝堂,实则不足为虑。殿下只需要看好二皇子,和他手里金家的狗。”
墨褚长眉微凝,很快不动声色地把心头的惊讶压了下去。
除夕夜谷南伊险些出事,便是二皇子和金家老二的杰作——可这前因
后果便是身处深宫的他,也用了好几日才查出了些眉目,谢初尧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墨褚心中对谢初尧的警惕愈加添了三分。
两人轻描淡写聊完了最重要的事情,墨褚便将话题从朝堂上拉了回来。
少年笑着道:“谢将军身边藏龙卧虎,竟还有兰生这般人才。若是方便,能否为我引见一二?也全了我这好奇之心。”
谢初尧似笑非笑瞥了一眼桌上的话本。
他正愁没能把谷南伊在自己船上绑得更紧呢,如今见三皇子有意,自然不可能推拒。
男人当即唤来傅流一:“去,把大舅爷请到府上来,就说家里有贵客上门,请他一起招待。”
傅流一领命下去了,很快便将人带回了谢府。
等谷南伊回家后,却见自家大哥和她最最想要远离的两个人在一处相谈甚欢,一时间天昏地暗,只觉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