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尧重新回到帐中时,谷南伊正靠在床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那书册男人很熟悉,应当是她随手从他案上拿的,上面还偶有他写下的注解。
谢初尧注视着谷南伊线条柔美的侧脸,半晌后才出声:“一本行军布阵的兵书,也看得这般津津有味?”
谷南伊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的?”
书册差点从她手上滑落到地上,还好谷南伊及时抓住了。
谢初尧笑了一下,接过了那本兵书,挑眉道:“你是在看兵书的内容,还是在看我的注解?”
平心而论,男人的字写的不错,便是比指尖还小上一倍的小楷,都能被他写出磅礴的气势来。
谷南伊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看他写的字,看的入迷一事。
她略过了这个话题:“我才刚翻开,什么都没瞧见呢——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与任明敏谈好了?”
谢初尧难得沉默了一下。
他低声道:“她不愿此时出嫁,还要再等一等。”
什么叫不愿此时出嫁?怕是一辈子都不肯嫁吧?
任明敏不想嫁,那谢初
尧呢?他是不是也舍不得送人家走?
谷南伊舒展的眉毛一下子拧了起来,原先轻松的氛围顿时消失不见。
她再不觉得手中的兵书有趣,懒洋洋地把书册丢到一边,重新捧起了茶杯,低头吹着茶水,一言不发。
谢初尧瞧出了谷南伊心中的不快,此刻也只能道:“且等一等,待二人培养些感情,再论嫁娶之事吧。”
他该如何说,是任明敏以死相逼?
如今夹在两人中间,谢初尧也实在无奈的很。
不料谷南伊并未有什么不满的表示,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立场:“此事与我无干。”
男人不由道:“你放心,我已经同她说好了……”
谷南伊打断了男人的话,声音很冷:“我说过了,不管任明敏是重新嫁人、抑或是从此留在你后院做个妾、再或是你把她扶了正做夫人,都和我没有关系!我还没有休息够,不想再说话了。”
谢初尧从床头拿起了谷南伊方才翻看的兵书,一言未发。
两人的气氛便这般沉寂了下来,再不复初时的轻松和自在。
谷
南伊开口赶人了:“我想休息,你出去吧。”
等男人走后,谷南伊越想越气,根本没有一丁点睡意。
谢初尧凭什么这么耍她?!
若男人确实舍得把任明敏嫁出去,何必这么拖来拖去?
他分明从未真的动过将任明敏送走的念头!
脑子里念头乱糟糟的,谷南伊干脆起了身,穿好衣裳打算出去透透气。
才不过走了几步路的功夫,便听见营帐后面有女子呜呜的哭声。
不是任明敏是哪个?
谷南伊刚念了一句“晦气”,打算扭头就走,却听任明敏难过地同身边之人哭道:“荥,你待在兄长身边的时间最久,可知为何他会那般看重谷南伊么?如今为了她,兄长要将我嫁给旁人!”
荥沉默了片刻,声音干涩:“小姐,赵甫将军人品样貌俱是不俗。”
任明敏抗拒极了:“我不愿!我不愿!谷南伊不过一个村妇,身份地位都配不上兄长!可如今兄长娶了她不说,还对她言听计从,此事根本没有道理,我不信他爱上了谷南伊!”
侍卫跟随任明敏良久,从来
都只见过她温柔如水的模样,如今看她这般伤心,自己的心里仿佛也被揪住了一般缓缓抽痛。
荥只能顺着任明敏的话,安抚她道:“将军心中向来只有大业,情爱之事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任明敏泪眼朦胧:“那,那兄长他……”
荥思索了片刻:“许是瞧中了谷南伊经商的天分?”
谷南伊听到这里,眉心猛地一跳,而那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任明敏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她似是带有希冀一般:“说来也是,我们要做的事情,少了银钱是万万不能够的。可若兄长需要用到钱,我也会想办法帮到他的啊!”
荥坚决道:“姑娘虽身处青楼,却也是无奈之举,将军如何舍得姑娘再在那腌脏之所?再者说,谷南伊的学堂也会是我们的一大助力。将军的大业,少不了她的帮忙。”
任明敏豁然开朗:“荥,你说的不错,正是如此!若有了谷南伊相助,兄长要做的事情,定会更加的便利。”
两人随后再说些什么,谷南伊全然听不到了。
她的脚步不
自觉重新回了营帐中,坐在木椅上,盯着大帐外深秋的景色发愣。
这么说来,谢初尧确实同任明敏提了让她嫁人。
可她不愿……他就不催了,是吗?
北地的秋意已经很浓了,秋风很冷,直直吹入谷南伊的四肢五内,将她手心的温度一点点带走。
不得不说,任明敏后来的那番话很有道理。
谢初尧需要她的书铺、学堂控制舆论、培养势力,更需要她所有这些生意赚了的银子,来养活他造反的兵。
谷南伊颇为好笑地摇头。
面上分明没有什么,可泪珠说什么也止不住,悄无声息地伴着秋风一起滚落脸畔。
谷南伊暗暗骂着自己昏头:“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自己笔下写出来的大反派,最是冷面冷心的人,怎么能指望他真心相待?如今让人家骗了个干净,还在期盼什么呢?真是一场笑话!平白犯蠢让人玩弄于股掌中的笑话!”
她的手心冰凉,不停擦着泪,终于在无声哭泣一场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谷南伊一言不发地研墨,安安静静写完了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