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人还是逃出了追兵的包围圈。
只是过程实在是……
金翡白了脸,不愿意再回想方才血腥、可怖的一幕。
下山的路上三人仍是谢初尧在前,顾及着男人身上的伤,谷南伊并未与他同乘。
金翡悄无声息地纵马挪到了谷南伊的身边。
他沉默了半天,才张口小声说了一句:“我说小南伊……你这夫君,也真算是个狠人,难道他就不怕没命?”
谷南伊撇了他一眼,继而看向为首的男人,面露担忧之色。
方才的情形确实凶险,可谷南伊知道,谢初尧早就习惯了在血腥和危险的刀尖上生存。
而此番脱险……
便是谢初尧命他们二人躲在安全的地方,用自己身上的血引来了棕熊,借此来消耗追兵。
她不清楚男人是如何与那两人高的野兽缠斗的,更不知道地上的一片尸体里,有多少是死于棕熊,又有多少死于他的刀下。
等她和金翡从藏身之地出来时,见到的便是满地鲜血、被撕裂的残骸、辨认不出模样的棕熊尸首。
还有血泊之中,男人向谷南伊伸过来的、平稳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手。
他平静地问她:“可带了帕子?”
金翡已经跑到一边去干呕了,谷南伊却什么都没说。
她从怀中取出手帕,沾了林间的霜露,反复几次,仔仔细细为谢初尧擦干净了满是鲜血的脸和手。
她抬头,看向谢初尧冷漠、杀戮的双眼:“我们要回去么?”
男人笑了起来,黑沉沉的双眼中却照不进分毫亮色,只点头道:“你的药筐早就采满了,如今耽搁这么久,自然是
要回去了。”
说罢,谢初尧带着那一身让金翡险些再次呕出来的血腥气,寻来了三匹马。
回去的路上,金翡一直脸色发青,恨不得屏息离谢初尧越远越好。
怎么办!从此对这个人有了阴影!
他远远坠在后面,还刻意把谷南伊的马速也降了下来,悄声对她道:“一头野兽、二十条人命!谢初尧到底是怎么把他们统统杀了的?要我说,这都不能算是狠人了,简直要比阿鼻地狱中的恶鬼还要可怖!”
谷南伊不适地蹙了蹙没,摇头制止了金翡:“别说了,赶路要紧。”
接着她便纵马向前,追上了男人的马。
说起来,谢初尧还是她笔下的人物,她自然最了解他,自然也不希望旁人这般评价他。
什么恶鬼不恶鬼,他不过是将柔软心肠掩藏得比较深的人罢了。
三人没用多久便下了山,赶到最近的右军军营中时,果然见营中遍是喊杀声。
金翡变了脸色,赶忙阻拦谢初尧和谷南伊向前的马:“营中已经易主,我们去不得!还不如转去左军和中军瞧瞧……”
男人面上仍是那副比刀尖还冷的神色,只道:“依翟顾的本事,还拿不下中、左两军。”
说罢,他毫不在意地纵马向前。
金翡目瞪口呆,扭头去看谷南伊:“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中、左两军安然无恙,咱们也该先去那里啊!”
谢初尧虽只字未提,可谷南伊却不知为何明白男人的心意。
她摇了摇头,对金翡解释道:“翟顾这明显是要屠营,若是我们过而不入,右军几千名无辜的将士便要丧命于此了。”
依
谢初尧的性子,他便是表现得再如何冷漠,也不可能置这群边关军士的性命于不顾。
说罢,她双腿夹了一下马腹:“走吧!”
金翡见两人都去了,咬了咬牙,也只好跟了上去。
谢初尧纵马来到营前,冷漠威严的眸光往围营的众人身上一扫,当即所有人都噤了声。
他手中的刀分明没有出鞘,却带给所有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威压:“这是什么意思?翟顾何在?”
翟家下属全然没有想到谢初尧会活着回来,再如何胆大,他如今也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北地军营的实际掌权者不敬。
那人当即跪下回道:“启禀镇远将军,翟将军,翟将军他……”
谢初尧冷漠的视线淡淡地落在那人身上,只把对方逼出了一身冷汗。
右军中的大清洗是从病患开始的,所有染病的兵士都被驱逐出营,此刻瞧见坐在马上的谢初尧,俱是高声嚷了起来:“谢将军来了!”
“将军何故弃我等于不顾,下令让人屠营?”
“谢将军原来与那翟顾是一丘之貉,贪生怕死、罔顾人命!”
绝望的人群渐渐沸腾了起来,更有甚者想要扑上前来,却被身强力壮的兵士用力踹在膝盖上,倒地呻吟不起。
谷南伊看不下去了,心头的怒火上涌,恨不得给这群丧尽天良之人一鞭子:“翟顾假传军令!镇远将军从未弃任何人于不顾!”
说着,她指着两筐装满药的背篓,扬声道:“谢将军乃是与我一同去后山采药的,这便是证据!”
翟家之人的谎言从谢初尧现身的那一刻起便编不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低声
对谢初尧道:“镇远将军赎罪!实在是上头有令,要将营房清理干净……”
上头是下了密旨血洗北地不假,可翟顾不是傻子,北地若一兵一卒也无,还如何镇守边关?
他不过是要借着这个名头,将患病之人处理掉,顺带着把所有不听命于他的兵士处死罢了。
谢初尧早就猜出了事情的始末,杀机顿显,几乎下一秒就要将跪倒在地的人斩于马下。
谷南伊瞧见了他的神态,赶忙抓住了男人的手。
她用很低的声音制止:“别,这人不能杀!若是你杀了,便是抗旨不尊!我们要救人,可也不能惹恼了背后真正掌权人……”
谢初尧才欲皱眉,却见谷南伊上前一步,用营房外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翟家下属道:“不论如何,你假传镇远将军之命便是死罪!如今还不赶快收手,将部下全部撤走?”
翟家下属咬牙,不肯退让:“上头说了,染了瘟疫的人,一个不留!”
谷南伊冷下了脸来:“染上了瘟疫便要杀么?若我说,我能救呢?”
那人一愣:“瘟疫便是不治之症,如何能救?”
而在此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将军夫人确实能救!我便是例子!”
他用力拨开围在面前的兵士,跑到了众人面前,直直对翟家之人道:“五日前我已经重病不能行走,是夫人救下了我!如今我不过只是咳嗽两声,眼看就能好了!”
谷南伊这才瞧出来,这人正是当日她带着药材来右军时,在路边救下的那个少年。
此刻染病的众人也喧哗了起来:“正是!正是!将军夫人为我们带来
了药方,那药服下便有效,定是能治好的!”
“放我们离开!我们的病能好!”
翟家下属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谷南伊冷冷地注视着对方:“这位将军也是出身行伍之人,难道不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道理?难道将军在战场上,就没有被身边兄弟舍命救下的时候?连自己的袍泽兄弟都能下手斩杀,与畜生何异!”
翟家之人被她说的面上羞愧,而看到眼前病弱的诸人,全是右军的兄弟,有些还同他一起吃过肉、喝过酒,如何能不动容?
良久,他只能咬牙道:“夫人说能救,敢问可有个期限?”
谷南伊淡声道:“三日。若三日后还救不好,便任翟将军与将军处置。”
谢初尧冷着脸坐在马上,手里的刀也出了半鞘,摆明了若他不应,便要将他斩于马下。
翟家之人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既如此,属下便去向翟将军复命,告辞!”
说罢,他招呼众人,集结了手下两百余名兵士,灰溜溜地往翟顾的营房去了。
翟顾原本就在中、左两军吃了亏,瞧见前往右军的人也铩羽而归,还没听完属下的汇报,便气道:“来人!给我拖下去斩了!我右军军令不听,偏去听那谢初尧的令,简直不知所谓!”
如此杀鸡儆猴,便是连他用密令召集来的官兵,一时间也有些噤然。
只是此番一击不中,谢初尧便有了防备,翟顾已然不能放手做事了。
他面色铁青地回了军帐,招手唤来手下之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去,想办法把疫病带到谢初尧面前,姓谢的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