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宝捧着脸,“那也不一定,人只要好好干活,也能有出息。”
“在地里有啥出息。”王在亮出自己的双手,上面有七八个小伤口,“地里人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只要你勤奋啊。”蓉宝苦口婆心,“你看冯奶奶家,她家以前也可穷了,后来还不是好好干活攒了很多钱,现在不仅挣了大房子,还能把狗蛋送进学堂读书呢。”
“冯寿家那是享他爷爷的福,冯老爷子在的时候干活多利索,咱村口那一大块地全被他家占了。”
斜阳余晖笼罩山光水色,从蓉宝视线可以看到被染红的远山,瑰丽无比。
她在学堂学过很多道理,也从大人嘴里学过很多道理。
庄先生说,书里的大道理可以让人开智、明理,懂是非,知好坏,行走世间,身虽荡荡,但心怀圆满,但做人的道理全在书外。
所以他们既要跟先生学书上的道理,也要和家里长辈学做人做事的道理。
蓉宝很多种地的道理就是跟赵老头学的,所以在种地有没有出息上面,她自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地主也不少生下来就有钱,都是他祖宗努力干活挣钱买的,你要是努力干活,到时候也能给大头他们留很多钱,他们就可以自己买地啦。”
“种地能挣多少钱。”王在固执的想跟他辩一辩,“咱们地里人累一年,好没有商人一个月挣的多。”
他往左右看了看,见周围都是人,便挪了个位置朝两人招手,“你家不是也开了店子吗?一个月四五两银子总有吧?”
蓉宝和嘉宝齐齐眨巴了几下眼睛,也小声问,“王叔,你怎么知道?”
“村里人不怎么进城,我可是经常去城里卖东西的啊,你三伯母那个饭店我去看了,一天起码有这个数。”他伸手比了一个二,“还有你家的胭脂铺,东西卖的真贵,一个月也得挣不少钱吧。”
蓉宝点头,“可挣钱也是要担风险的,像我三伯和我爹都投了很多钱,要是他们挣不到钱,前面花的钱不就都赔了吗?”
王在嘻嘻哈哈道:“怎么可能赔,只要东西能卖出去,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那要是卖不出去了。”
“咋可能卖不出去。”
蓉宝反问,“王叔,那你敢把家里的钱都拿出去做生意吗?要是不想做生意,你敢拿钱出来种桑养蚕吗?桑蚕可挣钱了,一匹绢比棉布贵好多呢。”
王在愣住了,半天没得话讲。
谁不知道做买卖能挣钱,可没有多少人敢去做,一是怕赔钱,二是商人地位低,让人看不起,可要是真有挣钱的买卖,谁又愿意守着一亩三分地累死累活呢。
王在颓废的低下头,他不仅没有赵老四那样的魄力,也没有林大郎那样的胆量,又好吃懒做,胆小怕事,这么多年就跟村里的汉子爷们吹吹牛,讲讲荤话。
想的最多的就是粮价高低,卖出去能挣多少钱,一天到头能攒多少。
人这样活着已经很累了,要是什么都操心,日子还有盼头吗。
“王叔,我觉得你也可以养蚕,农桑是民生之本。”蓉宝万分真诚的建议道:“大头要是大两岁,他一定会觉得我这话说的对。”
“我又买不起山。”王在声音闷闷的,像是在跟她怄气,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嘲讽。
“你家不是有田吗?”蓉宝又从地上扒拉出几颗石子,来来回回的摆弄,“一棵树能摘十多斤的叶子,养三百只蚕,纺一匹布要七千多个蚕宝宝,那就得种……”
她又从旁边捡了几个石子,和嘉宝一块算数,“种二十四棵树。”
蓉宝抬头十分兴奋,“能卖九两银子呢,而且桑葚也可以吃,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王在倒吸一口冷气,压下的她的脑袋,再次细声问道:“挣多少?”
蓉宝也小声回道:“九两银子。”
这是上好的绢才有这样的价,像蚕茧一共有两层,外面一层的蚕衣价钱就低,织出来的绢五六两银子,还可以做蚕丝扇、屏风、绢布等,里面细长丝就可以织成丝绸,好的能卖十两左右,上等丝绸更是二三十两。
养蚕挣钱,不过桑税也高,像一亩地就要交一匹绢,这样一算下来,桑税就占了一半。
不过绢比麻和布都要贵,只要家里人多,还是能挣不少钱,南方的桑户也普遍比较富裕,而且女人的地位高,所以江财才会这么大年纪都娶不上媳妇。
不过他坚信自己很快就能娶到媳妇了,因为花溪县的聘钱特别低,就以上通村来说,二两聘银能娶一个特别好的媳妇了。
不过对于兢兢业业种地的王在来说,二两银子还是有点压力的,就像种桑树,虽然树种可以从山上挖,但农肥和人力就是巨大的成本。
他需要考虑要投入多少心血在这上面, 毕竟蓉宝说了,衙门虽然现在不收桑税,但谁家要是种桑养蚕,将来肯定是要交绢税。
“你爹真晓得养蚕?”
“我们家可是有两个大师傅的,而且书上有写,就算他们不会,我也会,我先生也会。”
王在这次是实实在在的羡慕了,“你们家读书人多,啥都知道。”
“你看……”他把声音放的极小,“大头聪明不,读书咋样?”
蓉宝迟疑道:“得看先生怎么说,因为聪明的人不一定会读书。”
王在吐出一口浊气,“大头要是能有你们一半聪明,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会供啊。”
嘉宝立即道:“那你别供了,我们先生说,贫寒之家首先要做的维护温饱,不应该掏空家底去供孩子读书。因为读书真的很难,科举也很难,还要看运气。比如说前年,下场考试的学子全是学问高深之辈,就是我大表哥去了,都不一定能稳坐头榜。”
杨章成厉不厉害,肯定是厉害的,他四岁开蒙,五岁读《大学》,六岁解《论语》,十二岁入府城读书,十五岁拜崔相为师,入国子监,在书院有大儒授课,在外有崔贤和赵朝廷这两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讲学,这样的人,就是比对世家大族的宗子也是佼佼者。
可对上前年下考的学子,也不由畏惧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