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看到她,立刻确定她就是方倩的母亲。
即使她满脸皱纹,身体微微有些佝偻,但样貌简直就是和方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方倩长得那么好看,她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
但如果不是先见过方倩,很难相信这张脸曾经很美。
“你们是……”陈桂芬看着三个人,疑惑地问道。
刑警问道:“请问你是方倩的母亲吗?”
陈桂芬听到女儿的名字,笑着:“是啊。你们认识我女儿?”
刑警指着厉衡和苏小小:“这两位是燕城来的,是来向您了解您女儿的事。”
陈桂芬热情地把他们请到屋里,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搞得厉衡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苏小小就更加不好意思了:“阿姨,您不用客气,谢谢,谢谢。”
看着手里的水果,又看看她充满希冀的眼神。
她应该以为他们是带来了方倩的消息吧?
倒也没错,只可惜是噩耗。
苏小小实在不忍心说出口,只看着厉衡。
厉衡有些无奈,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不逃避这种事?
他开口说道:“伯母,是这样的,关于方倩……她已经不在了。”
苏小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些不敢看陈桂芬苍老的脸。
然而陈桂芬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叫不在了?”
“就是……”
厉衡平静地将方倩的事告诉了她。
在他开口之前,苏小小就已经走出了房间,深呼吸了几口。
出乎意料的,她没听到哭声。
等了一会儿,苏小小踱步回来,借着外面的阳光,她看到了陈桂芬的脸。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似乎老了十岁。
陈桂芬只呆呆地盯着地面,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
厉衡看了看苏小小,苏小小也看着他。
包括当地的刑警,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等着她的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桂芬终于有了反应。
“警察同志,我女儿……”她开始哽咽:“还有我的小外孙……能让我去看看吗?”
说完,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可她似乎没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任由它们往下流。
苏小小实在不忍心,拿出手帕递给她:“当然可以。”
她抬头看她,颤巍巍说了句:“谢谢警察同志。”
面对死者家属,厉衡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他并不多说,只口气温柔地表示作为警察,有义务给死者一个交代。
作为家属,难过是必然的,但只有将一切告诉警察,才能还死者的冤屈。
陈桂芬缓缓点头,开始讲述方倩生前的事情。
方倩从小不止漂亮,还很聪慧,在同龄的孩子里是最出挑的。
凡是见过她的,没人不夸上两句。
然而这种骄傲到她十岁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爸爸方春秀因为强奸女学生被逮捕,情节恶劣,影响重大,判了死刑。
这种事就算放在后世,也是要被钉上耻辱柱,网曝全家的节奏。
何况是不发达的1975年。
之后陈桂芬和方倩的生活可想而知。
尽管学校念她们是孤儿寡母,没有将他们赶出家属院。
但邻居们又怎么能容易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
一开始家门口还只是出现死耗子,后来就开始扔垃圾,写大字报,甚至还有排泄物。
陈桂芬不是没有反抗过,她坚信自己的丈夫不会做出这种事。
一开始和邻居据理力争,后来也上访过。
但女生的家人在这件事之后搬走了,找不到人也就没法再取证,根本无法翻案。
陈桂芬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但一个女人终究势单力薄。
众口铄金之下,渐渐败下阵来。
因为她发现女儿越来越沉默,还经常一个人抹眼泪。
她知道她在学校受到了排挤,只是都憋在了心里。
从那一刻起,她明白无论怎么争,怎么辩驳,丈夫终究是被判了,这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
既然是事实,又有谁会相信她呢?
眼看着女儿从一个骄傲的小公主,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终于妥协了。
然而就在她以为情况不会更糟的时候,监狱里传来噩耗,方春秀自杀了。
这一下更坐实了他是强奸犯,陈秀芬更是百口莫辩。
最后校方出面建议她搬到后面的平房去住,大家看不见了,也就消停了。
为了女儿,陈桂芬同意了。
这一住就是十五年。
好在方倩争气,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学府之一,燕城大学。
她上火车的那一刻对母亲说:“妈,等我毕业了,在燕城有了工作,我就把您接过去。”
陈桂芬为了这一句承诺,吃再多苦也愿意。
四年后,方倩毕业了,为了能有更多的收入,她放弃了老师们建议的机关单位,去了建行。
陈桂芬说着,从樟木箱子里拿出女儿写给自己的信。
“从那件事之后,小倩就变得很内向,很少和别人说心里话,即使是写信回来,都是报平安。”
她将信交给了苏小小。
苏小小看了看信封,还真是写得一手好字。
“在建行工作了大概一年多,她来信说有了男朋友。我能感受到,小倩很喜欢那个男人。”陈桂芬想起女儿生前的文字,脸上挂了一抹惨笑。
之后方倩在信里偶尔会提到这个男人。
陈桂芬也回信说想见见他,方倩只说以后有机会的。
然后就到了今年春节的前两天,方倩就把那个男人带了回来。
然而让陈桂芬惊讶的是,她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