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挥手赶开在耳边盘旋的一只绿头蝇,回答地文森:
“一个白人姑娘被红鹰从营地带走了,我得把她从红鹰手里救出来。”
比文森听完只是点点头,他弯腰推起小车往前走。吴宇好奇地跟在他身后,想看看他要干什么。
只用了一会儿时间,吴宇就跟着比文森走到一处山腰上的平地。吴宇吃惊地看到,平地中央有一块青石,上面用黑色的油漆写着:
“莉莉·比文森长眠于此。”
大青石旁边,是一座用石头砌的屋子。屋子只有一间卧室大小,并且只有四堵墙,还没有屋顶。但是门框上方矗立的东正教风格的十字架,明确地表示这个屋子是一座教堂,虽然它是这么矮小。
吴宇只得对比文森说:
“抱歉,比文森。我不知道比文森太太已经回到主的怀抱。”
比文森没有理吴宇。他把小车推到小教堂旁,把小车上的石头扔到一堆石头堆的旁边。
然后比文森把小车推到一个土洞门囗。比文森在小教堂后面的土崖上,挖了一个洞,作为自己的家。
洞里只有一套脏得泛油光的被褥,一个锅和几个木碗。唯一值得一个印第安马贼看一眼的,是立在土洞门前的一把旧猎枪。
吴宇看了看,洞里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东西。他就骑马往前走了一会,到了荷马渡囗的下游。
吴宇发现许多过河的马蹄印。他下马仔细查看了一番,没有找到红鹰他们的马蹄印。他在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三个庞大的石头堆。看样子,这些石头堆也是属于比文森的。
等吴宇再次回到比文森的营地时,比文森已经停下来休息了。比文森把小车停在土洞门囗,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直着眼睛看着又回来的吴宇。
“比文森,你在等着请我吃晚饭吗?”
“不可能。你们就不该放了我,并且把我交给莉莉。”
“我宁可呆在监狱里,让莉莉忘了我。”
“你要是呆在牢里,就没有人在你喝醉的时候把你带回家了。”
吴宇和比文森,针锋相对地交流了起来。
“我恨结婚,这让我失去了自由。”
比文森仍然怨气冲天。
面对像个被丈夫抛弃的怨妇一样,喋喋不休的比文森,吴宇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别胡扯了。你没在酒吧中被人打死,已经够幸运了。”
“何况,莉莉多少次把你从寒冬的街道上带回家。”
“你居然不感激莉莉。你是个不懂感恩的白鼬,上帝会惩罚你的!”
比文森轻蔑地斜视吴宇:
“我是笨,不是傻。你骗不了我。”
“如果结婚那么好,你有那么多女朋友,为什么还不结婚。”
吴宇咂咂嘴,有些无奈。没想到连比文森都变得如此机智,傻子太少,骗子不够用了!
他只得敷衍比文森,故作不屑地说到:
“我结婚了。”
“我已经有了一个十六岁的印第安疌子。”
吴宇知道比文森是个偏执的人。他不想让比文森说出冒犯自己妻子艾莉尔的话,他匆匆地转移了话题:
“你在这儿住了多久了?”
“三年了!我要为莉莉建一座教堂。”
来自德国的莉莉,是一位东正教布斯特派教徒。而镇子上的教堂,是一家新教路德派的教堂。因此,莉莉只能一个人在家做礼拜。
“莉莉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一家东正教的教堂里为全家祈祷。”
比文森突然变得沮丧起来,连嘴角的八字胡都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无精打采地告诉吴宇:
“我要为莉莉建一座只属她自己的教堂。”
“一个人的教堂!”
比文森低沉而偏执的语气,让吴宇肃然起敬。虽然吴宇不相信爱情,但这不妨碍吴宇对执着的爱情表示敬意。
“比文森,你一定会成功的!”
“莉莉大教堂,一定会成为德克萨斯荒原上最好的教堂的!”
比文森盯着对面山顶,桔红色像个煎鸡蛋的夕阳,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他开始了自言自语:
“我们曾经有一辆漂亮的马车。”
“阿曼契人从渡口过来,杀死了莉莉,把马车偷走了。”
虽然,吴宇对为什么比文森夫人被杀了,但比文森却安然无恙颇有疑问。但是,他还是不准备问比文森事件的经过。
历尽血火的吴宇,并不准备做一名卫道士。在指责和折磨可怜的普通人中,洋洋得意地度过一生。
生死关头,不是每个人都能镇定地面对恐惧。比文森只是个可怜的像小矮人一样的老头,他甚至都不是一个战士。
这样也好,至少在这个世界,有一个人能永远记住莉莉。
吴宇语调平淡地接过话题:
“啊,这儿还有阿曼契印第安人?”
“在雷德河对岸。莉莉受不了那里的雪,我们就离开了那里。”
吴宇有些恍惚,他在想:自己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到北平的雪了。
“我倒是想看看雪。”
“这儿这么偏远,印第安人和马匪不来骚扰你吗?”
比文森可能已经被生活折磨得麻木了,他慢吞吞地回答:
“他们让我待在这里等着,哪天有空就过来杀了我。”
“他们杀了莉莉的儿子,他们杀了特比。”
吴宇知道,莉莉是带着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儿子嫁给比文森的。这个儿子就是特比。
比文森眼中露出痛苦之色。那晚的可怕情景又浮现在自己眼前。
印第安人用棒子打倒比格。比格倒在火堆上,他的下身被火烧着了,痛得比格大声尖叫着。但是他被一个像一座肉山一样的印第安人踩在脚下,无论他如何努力挣扎,都逃不开火堆。直到营地中飘起一股不详的带着尿骚味的烤肉香气,比格大叫了一声“妈妈”,就再也没了声音。
莉莉挣脱比文森的手。手中举着草叉,冲向压着比格的肉山般的印第安人。不等莉莉冲到火堆前,两把长矛迎面刺穿了她的胸膛。
鲜血顺着长矛从胸口射了出来。莉莉只能瞪大双眼,拼命地向前伸手。她试图能像比格小时候一样,把比格抱在怀中。直到她被长矛架着站在火堆旁,无力地垂下双臂,两眼仍愤怒地瞪着前方。
比文森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紧紧地把身子靠在车轮上。他把头埋在怀中,身体剧烈地抖动着,恐惧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那些阿曼契人没有杀比文森。只是每人朝比文森吐了一口唾沫,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