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步走到橱柜边,把奎妮送给费曼的礼物放到这里面。被刻意压下的脚步声淹没在地毯中,但还是惊动了费曼。
他倏地睁开眼睛看我,“……娜茨?”
我这时才察觉到异样,费曼双颊酡红,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费曼直起身来,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上的毛毯滑落。一个白色的木雕渡鸦静静地躺在对方怀里,像是被施了魔法,这个木雕的眼睛还会时不时发出快要活过来的神采。
费曼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拿着那个木雕递给我,“像不像?”
渡鸦木雕的双眼是天青色的,胸脯前还有一处褐色斑纹。我犹豫片刻,还是伸手过去接住木雕,怎料下一刻却被费曼抓住手腕一扯。因为没有预料到这一切,我没有做任何准备,轻而易举就被拽下去摔在费曼身上,手上的礼物盒也滑落到地上。
我与费曼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对方吐出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以及他禁锢在我腰上的手,都惊得我心里发毛。然而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什么也不说。
我试探抬起手,用掌心贴在费曼的额头上,感受这异常的温度,“你着凉了,吃药了吗?”
“……”费曼叹了一口气,“没有。”说罢,他松开了我。
我记得自己随身带了几瓶提神剂。因为天气日渐寒冷,我认为有必要带上提防。将所有提神剂翻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你真是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既然生病了,为什么没有吃药?”
“刚回来,没来得及在家里备一些,今天是圣诞节,我也不想麻烦别人。”
我拧开一瓶提神剂递给费曼,“小心烧傻了。”然后拾起掉在地上的礼盒,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东西的存在,“科瓦尔斯基夫人送给你的?”
“是啊,”我指指橱柜上的礼物盒,“那个是给你的。若不是来给你送礼盒,你可能得这样糊里糊涂地烧一晚上。”
费曼面无表情地一口饮尽提神剂,我仔细观察他的反应,直到对方朝我投来疑惑的目光才收回视线。提神剂的味道可不好受,没想到费曼居然毫无反应,令我有些大失所望。
真不知道是费曼的味蕾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还是费曼个人居然可以承受这种苦涩。
后来由于担心对方再次着凉,我又把他扶到卧室的床上休息。
费曼此次的感冒有点严重,喝完提神剂也没见得起了多大的效果,我只能到院子里用塑料膜和布料就地取材制作一些简易冰袋给他降温。半夜费曼烧迷糊了,死抱着那个渡鸦木雕不放,还在我用手探他额头的时候打开我的手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我:“……”
忙活一晚上,费曼终于退烧,只是意识仍旧不太清醒,口中不知在呢喃着什么。
院门的门铃被人敲响了,我穿过客厅快步出门,见两个青年正翘首以盼。二人见是我出来,问道:“法逻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头儿呢?”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头儿”这种称号来称呼费曼,心中一阵怪异。
“他生病了,现在还在休息,你们有什么事?”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缄口不言所为何事,只说到,“如果头儿现在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等他。”
他们不想向我透露,我也没必要继续追问下去,于是打开院门邀请他们进屋坐。客厅中,被施了魔法的茶壶已经倒好两杯热茶静待进门的客人。
等我走进费曼卧室的时候,他已经整理好着装,开口说话间还带有淡淡的鼻音,“麻烦你了,”边说着,费曼走到我面前微微附身看了一眼我的脸色,抬手指示自己卧房旁边的房间,“这是客房,经常打扫,你要不要在里面先睡一觉?”
我刚想拒绝,却被对方直接揽住送进那间客房,“我就住在这附近,走几步路就到了,没必要这样。”
费曼的态度很强硬,但还是温和地劝导我,“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下,你不用担心麻烦,等你睡醒我有事跟你商量。”
我隐约猜到了什么,转过身去看着费曼,“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不容对方质疑,我又说到,“有人在我居住的房子附近蹲点,是吗?”
费曼见我猜到了,也不再隐瞒,“国会在监视你。”见我瞪大眼睛打算开口骂人,他以食指抵唇示意我不要声张,“昨天欧洲那边传来消息,伏地魔宣扬你是他的……”
“他的什么?”我人都麻了,咬牙切齿,拊心认命地说:“说我是他的相好?”
费曼神色微妙,感慨一句:“看来你很了解他。”
我气得说不出话了,两眼直发昏,突然感到十分恶心,身形一歪靠在墙上干呕起来。里德尔这个混蛋,他是怎么敢的?他非要把我毁了才罢休吗?他非要把我逼得无路可退?!
“所以现在国会打算怎么做?”我抬头看向费曼,他拧起眉头,抬手在我眼角一拭。彼时,我才发现自己哭了,一滴滚烫的泪水顺着费曼的指节滚落,狠狠砸在地板上。
“现在已经有傲罗蹲守在这附近,刚才你出去露了面,想必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转移到这里来。楼下那两位傲罗是我的同事,可以信任,他们时常来向我报备工作进度,等过几天戒备松懈,你就装扮成他们其中一人混出去。”
“混出去之后呢,如果我不见了,上面不会问责你吗?”
“……到时候再说,就当……”他突然不说了,挑起因泪水濡湿而粘在我脸上的碎发,又拨到一旁,垂下手,“我自有应对之策,你只需要顾好自己。混出去,到伊法魔尼去,我的老师会庇护你。”
说完,费曼转身出了房间,顺带关上了房门。直到听到脚步声渐渐到了楼下,我才抬手捂住心口呜咽起来,强烈的窒息感令我两眼发黑。
这一觉我睡得并不安稳。我梦见自己身处于一个怪诞的空间,四周是霍格沃茨城堡的墙壁,但墙壁上都镶嵌着一面接一面的镜子,镜子上或有蛛丝,或有人击打出来的裂纹,或有斑驳的尘埃,但照出来的景象都是同一幅:我双目紧闭,面色灰白,分明是死人模样。我刚开始还非常惧怕,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条前无头后无尾的走廊里寻找出路,不知过了多久,这持续的恐惧麻痹我的感知,叫我连为什么要走下去的意义都忘记了。我感觉四肢乏力,蹲在地上休息,突然发现镜子的下框刻了一行斑驳陆离的字母。我左右查看,发现每面镜子下都有这样一行字。
可是等我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些字母时,我突然浑身一颤,在床上惊醒过来。
与此同时,费曼端着托盘推门而入,见我满头大汗的样子,赶紧走近来递给我一瓶镇定剂,“我猜你能用到这个,就事先出去买了一些药物回来。”
我看着他不说话,这么一恍惚,我居然忘记了自己刚才梦见的东西,双手抱头想要使劲回忆,却一无所获。费曼发觉不对劲,放下托盘赶紧来抓住我的双手,我心中突然升腾出一股无名怒火,强烈地想要用疼痛来刺激自己,“放开我!放开!”
费曼将我死死禁锢住,等我力气消耗得差不多,挣扎的动作小下去后,他拧开镇定剂想要喂我喝下去。我就算是真的疯了也知道那玩意儿不好喝,摇头晃脑不肯喝,“我不喝!费曼,你放开我!”
费曼扣住我的下巴,一使巧劲,我的下巴发出“卡拉”声,直接脱臼了。然后,他在我的呜呜声中,麻利地将静定剂倒进我嘴里,然后又把我的下巴恢复原状,一气呵成。
我彻底放弃挣扎,口中难以言说的味道无不在提醒着我费曼的残暴。背后的人见我不动弹,以为镇定剂起效果了,于是慢慢放开我。我抓住机会推开他,“哇”地一口吐出还含在嘴里的药汁,连忙端起床头柜上的果汁饮尽。
见费曼面无表情地再次掏出一瓶镇定剂,我即刻跑下床想要夺门而出,却被他起身轻而易举捉住。
我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想喝药,真的,求你。”
费曼盯着我,心中思量这些话的可信度,“你冷静了?”
“冷静了。”我欲哭无泪,“真的,下次你不用逼我喝,直接跟我说我再发疯就给我喝药,包管用的。”
费曼朝我伸出两个手指头,“这是几?”
“耶。”
费曼:?
我拍开他的手,“再比也是‘耶’,你这是测试智力失常者或者视觉损失者的,对我没有,不是,对发疯的人没有用。”
他暂且放弃要给我喂药的打算,这几天盯着我的眼线也开始放松警惕了。费曼照常上下班,也不知他是怎么跟上面交代的,即便是他不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不速之客闯进来要把我带走。为了能成功骗过那些眼线,可不单单只靠化妆技术,我还得熬制复方汤剂。
天杀的,怎么有这么多药要喝?
因为复方汤剂的味道难闻得离谱,我只能借用费曼家的地下室熬制,不然怕是会被拥有狗鼻子的傲罗们闻到。
终于等到时机成熟,费曼的那两位同事再次光顾这里,其中一人经费曼授意给了我足量头发。我喝下复方汤剂成功变成对方的模样,然后换上对方的衣服,跟随另一位傲罗顺利离开这里。
向那位傲罗告别后,我自纽约一路向东到达格雷洛克山。因为人生地不熟,我一刻也不敢停下,生怕会被不知何时会追上来的傲罗抓住。
费曼与他老师约定的地点在伊法魔尼坐落的格雷洛克后山。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一月份,此处却是夏日山林。我穿越灌木丛密布的树林,眼入眼帘的一汪山泉,山泉边集满了很多神奇动物。这些神奇动物要么低头饮水,要么靠在岩石上睡懒觉。
此时正当晌午,冬日却被树冠遮挡了大部分,落下来的光芒几不可见。
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一个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老者踱步而来,“法逻小姐,幸会。”
我展开一个礼貌的微笑,“见到教授,晚辈也是荣幸之至。”见对方朝自己走来,我当即从行囊中取出费曼的亲笔信双手呈上。
老者在我身边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看了我许久,直到我额头冒出冷汗,才抬手接下信封。下一秒,信封在他手中消失不见,“孩子,你现在,与我五年前看见你的模样区别很大。”
我哑然,五年前,那就是老邓头带我来伊法魔尼的那次。
对方略过我,走到山泉边,那些神奇动物都像蜂蜜闻见花蜜一样朝老者聚过去。他伸出手一一抚摸他们的头,眼前一派和谐的景象。
经老者介绍,我才知道他是伊法魔尼保护神奇动物课的老师。为了能好好照顾这些神奇动物,老者就一直住在伊法魔尼后山,并且用魔法在这里营造出春夏秋冬四种不同的生态圈。因为各个生态圈跨度大,他在后山有四个住所,走到哪就住在哪,极其随心所欲。
我十分惊讶于他能营造四季景象的能力。老者告诉了我所有这里的事情,只有他的名字,讳莫如深。据说连费曼都尚未得知他的姓名。
“秋之所在,离伊法魔尼最远,并且这个学期并没有设立在秋之所的课程,你可以安心住在那里,没有人会打扰你。”老者如是说到,骑上一只从远处驰来的飞马,“如果外界有消息,我会叫克里克给你递信。”
一只地精挤开神奇动物群跑出来,朝我行一个标准的绅士礼。想必它就是克里克了。
老者拍拍飞马的脖子,一人一马冲向天空消失不见。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克里克已经走到我脚边扯我的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