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符门后继有人，赵亚也很高兴。
然而，厉一依学得太快了，其中的领悟，很多也并不像是她自己的。
虽然不提，但赵亚没有忘记师父。
欧阳欧到底是怎么在密地内陨落的，他并不相信厉一依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语。
厉一依的学有所成，让赵亚欣慰，但厉一依兴高采烈转回到神符仙山的时候，赵亚却忽然闭关了。
厉一依犹如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所有的兴奋全都消失了。
师父怎么突然闭关了呢？
连等等她片刻的时间都耽搁不得？
厉一依面露惆怅，心里明明有了另外一个答案，却根本不愿意想，不愿意承认。
但再不愿意，心底的想法也还会渐渐浮上来，连顾侠和她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
她维持着勉强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正常。
其实师父只是不想询问在密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吧。
所以师父才会避开自己的吧。
毕竟，真相是残酷的。
自己已经成为神符门下可以继承神符门衣钵的弟子了，说不定还是唯一的弟子。
这让师父怎么面对自己？
面对一个有可能是吞噬炼化了自己师父元神的弟子？
然而厉一依无从解释。
有些事情从最初决定了做了，便
再也无从解释了。
就好像误会。
明明知道是误会，却无法解释出来。
更何况这一切并非误会。
“我刚还要想和师父说成立个公司来。”厉一依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其实神符门本身就可以算是个公司吧，门派也是公司。”
顾侠却打量着厉一依，好像随口答道：“是吧。”
厉一依仓皇转身，“师父都元婴了，还这么用功，我也得回去再闭关几天。”
也不等顾侠说话，急急地往洞府走去。
顾侠看着厉一依的背影半晌，才转身，转身之时，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厉一依疾步回到自己的洞府，关上房门落下禁制之后，靠着房门站了片刻，才慢慢走到客厅内坐下。
她知道她的反应过了。
师父就算怀疑了，也只是避开，她实在不必如此。
然而，隐瞒了一件事情，就要用无数的谎言去维持，而现在，谎言也维持不了了。
她在谋划刻录阵法的时候，在一次次翻阅楚云霄前辈记忆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难道她潜意识里还希望师父为了活着的弟子，忘记故去的师父？
师父确实是为了活着的她闭关了，师父选择了回避，她呢？
赵亚的洞府内，本应该闭
关的赵亚和顾侠林立对坐，洞府内的气氛很是压抑。
顾侠与林立皆是聪慧之人，且林立也已经凝婴，有些事情变也无需遮遮掩掩的了。
“师父，师妹刻画阵法，开始还有点生疏，之后，确实很是流畅。”顾侠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赵亚手指按着额头，闭着眼睛，半晌才问道：“若你们是我，若日后你们收的徒弟，吞噬了我的元神，你们会如何做？”
顾侠和林立面色一凛，二人全都站了起来。
赵亚没有睁眼，只是手指还在慢慢按着额头，在等着他们的回答。
这话无可回答。
一个是素未谋面的师祖，一个是曾朝夕相处的师妹。在他们心里，孰重孰轻，早已分明。
然而，在赵亚心里，却未见得是如此。
可如果将师祖比作赵亚，只要在心里想想，怒火就会冲天而起。
赵亚终于睁开眼睛，看着他的两位徒弟。
他想，大约没有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如果，被炼化了元神的不是他的师父，而是他的师祖，他会怎么想呢？
师父是为了神符仙山重现天下，才进入的密地。
他呢？他送了自己的弟子去打探师父的消息，结果却是送了师父的性命，连元神都不复在了。
可那个
弟子还是自己最心心念念的，疼爱的弟子。
“师父，此事疑点颇多。”顾侠终于开口道，“若真是师妹生了恶念，做了恶事，当万般掩盖。可师妹却全无掩盖之意……”
厉一依不但没有掩盖之意，仿佛还生怕不引人怀疑，之前痛哭问师父可是为了送自己的身体被师祖夺舍，之后从藏书阁弄了不波及周围度过天劫的法子。
接着时隔几个月，就让她自己成了刻画阵法的大师。
以己推人，若顾侠自己做了吞噬师祖元神的事情，当韬光养晦，绝对不会如此锋芒毕露。
“你又怎么不知，她这是为了显露一身本事，让我们有所顾忌？”
赵亚的声音很低，好像不想让房间里另外两人听到，然而，房间里除了金丹就是元婴，再低的声音也不会被漏过。
“或者，她本来就不在意那个未曾谋面的师祖？”
是的，她连亲生的父母都不在意。赵亚听到他心里的声音。
那一对养父母虽然不仁不义，可终究也养大了她。她提出搜魂，却半分怜悯之意都没有。
赵亚的手重新按在额头上，他知道他生了业障。
明明了然的善恶，却因为中间有了师尊和弟子，而失了分辨。
“师父。”顾侠和林
立一起躬身。
因为师祖，他二人无法为厉一依分辨。
又因为未曾谋面的师祖，让他二人也无法说出怀疑厉一依的言词来。
“与你们无关，你们起来吧。”赵亚抬抬手，仿佛这抬手就耗尽了他的力气般。“去吧。”
“师父……”
“去吧。”赵亚的手抬在半空，“为师，确实该闭关了。”
愕然中，顾侠和林立退出赵亚的洞府，眼看着洞府的大门关上，禁制布上。
两人面面相觑，不由又看向厉一依的洞府，神识与禁制触碰，两人再对视一眼。
密地内有蹊跷是定了，然而厉一依不愿意说，赵亚试探过后不肯问，也就只有楚宁知晓了。
顾侠和林立心底不由都浮现出同样的想法。
然而，以楚宁的阅历，若厉一依吞噬了师祖元神为实，又怎么会任凭厉一依显露其刻画阵法的能力，引起怀疑。
两人对视良久，终于，还是等在山门内，等到了楚宁回到山门。
楚宁似乎对顾侠和林立的等候并不意外，对被请进顾侠的洞府也没有不安。
他甚至都没有任何怀疑地接过顾侠沏的灵茶，浅浅地品了几口，才放下茶盏，看着二人。
他等着这一日很久了，没想到的是这一日来得这样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