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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晚上7点之后,紫樱咖啡馆早早就没了客人。

    嗯……莫非是天气渐渐转冷,生意也快“冬眠”了?

    但看看吧台里面的沃伦,依然如往常一样,悠闲地边喝着咖啡边翻看那铺开在台面上的报纸。

    大概,这家店其实是他本人的疗养院吧……

    当我收拾完餐具后走到吧台前,就听到他的声音。

    “辛苦了。”他端起冒着热气的杯子再饮一口咖啡,继续低头盯着吧台上的报纸,淡然说:“休息一下吧。”

    呃。看来他还是能注意到店里的日益冷清啊……

    虽然我乐得清闲,也有更多时间可以复习功课,但总有点兼职摸鱼的小小“不安”。

    不过,看看沃伦那似乎自得其乐的悠然神情……嗯,好吧。

    “老板,你可真喜欢这种黑咖啡。”我看着咖啡壶里黑得深邃的液体,闻着浓厚的香味,但似乎还能察觉一丝丝藏得更深的苦味……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再想想最近才得知的一些信息,我顿时又来了兴趣……难道沃伦的味蕾与众不同?

    “嗯,还行。”他抬起头看向我,问:“来一杯?免费续杯。”

    啊哈,相比两个月前的“免费赠送”,这次算是优惠升级吗?

    “好呀,谢谢老板。”我其实很早前尝试过他的手艺,只能说当时很不习惯……不知现在会否好一点?

    “好。”他微微笑了一下,提起咖啡壶给我倒了一杯。

    嗯……赶紧自己先加两勺糖,然后把杯子端到嘴边,小抿一口……

    哇哦,还是一如既往地苦。那香味果然是骗人的。

    “老板,不能少点咖啡豆吗?”我勉强再喝两口后就放下杯子。

    实际上,就像当时和凯尔迷失在卡恩山区的“石板广场”上,我们土法煮开的早晨咖啡,虽然是咖啡豆未充分研磨的半成品,但感觉也还好呀……

    “那样就不正宗了。”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再喝一口黑咖啡,然后说:“习惯就好。”

    “啊?所谓‘正宗’……那边卡诺州的风味就是如此吗?”我接着问:“而且是圣灵山那边的特产咖啡豆,难道是卡邦人聚居地的手艺?”

    猜到这里,我却感觉不太妥……沃伦不是说他“不喜欢卡诺州,更讨厌卡邦人”么?

    “或者是红叶城风格的黑咖啡?”我赶紧补问一句。

    “准确地说,确是卡恩山地风味。”沃伦握着杯子沉默片刻,接着就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看向我,问:“再来一杯吗?”

    “哦,我还没喝完呢……暂时不用了。”我赶紧摆起手,示意沃伦不用给我续杯。

    然后,看着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再回想他刚才那“豪饮”的模样,不知怎的就联想到当时在蔓萝酒吧的戴莎边讲述调查障碍边“痛饮”“柠檬汁”的情景。

    “呃。老板,你这是把咖啡当成了酒吗?”我不禁笑着调侃了一句。

    “不,这是戒酒利器。”沃伦再饮一口黑咖啡后,看着我说:“效果非凡。试试吗?”

    “什么呀,我又不喝酒……呃。”我再次谢绝他的推销,然后说起别的话题:“老板,怎么你会从卡诺州那边进货咖啡豆呢?虽然是圣灵山下的罕见品,产量应该很少,但是……好像没有很受欢迎哦。”

    在这里兼职以来,印象中除了新顾客会尝试“招牌”黑咖啡,基本上就没多少点单。估计沃伦也知道这惨淡的销量。

    所以,我有时会以为,那说不定是专供沃伦自己“享受”的……

    “是啊。虽然圣灵山下四季如春,就如唯一真神对卡诺州的最后馈赠,但也可能是卡恩山区整体环境恶劣的原因,才有那种极为罕见的特产咖啡豆。”沃伦把杯子举到嘴边,说:“闻着很香,实际很苦,严格按照卡恩山地配比风格的话,更是如此。”

    哦……原来沃伦也觉得苦吗?我还以为他的味觉异于常人。

    “为什么不稍微改良一下呢?”我好奇地问:“假如这种咖啡豆本身就很苦的话……而且,这里也不是卡恩山区那种苦寒之地。”

    记得上个月刚到卡诺州的山边镇,只是初秋都觉得有点冷。后来在卡诺州立第一图书档案馆看到数百年前的历史档案复印件,也对里面所提及的当地“998年可怕的冬天”印象深刻。

    所以,那种特有风格的黑咖啡……难道就是要故意“苦醒”饮用者么?

    “这样就挺好,本来也不是奢求大众喜欢的产品。”沃伦再喝过一口黑咖啡,说:“苦味是抵御苦寒的好东西。虽然甜味更好,却让人容易满足,也就少了一份要命的警惕之心。”

    呃,他之前也说过,苦涩可以时刻提醒他自己,“就像活着的证明”。

    “老板,当年……嗯,十年前在卡诺州服役的时候,是遇过什么事吗?”我困惑地问:“之前你说过不喜欢那个地方,也讨厌卡邦人,可是……仍然喝着源自圣灵山的黑咖啡。难道是在那边形成的习惯?”

    哎,这样说的话,感觉又像是在说他“言行不一”。

    于是,我赶紧再补充一句:“抱歉,老板。只是有点好奇……”

    “没什么。有时候,连我都觉得自己是个自相矛盾的人。”沃伦放下咖啡杯,沉默片刻后,淡淡地说:“我确实不喜欢卡诺州,特别是苦寒的卡恩山区。因为十年前,我在那里失去了朋友,战友,以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过了十年,我仍习惯于回味那杯曾于某刻使自己十足提神并最终幸免于难的‘香甜饮料’。即使往事的记忆渐渐模糊,但有时仍需要那一份苦涩来提醒自己还‘活着’。”

    “啊……”我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的问题了,赶紧说:“老板,我没想到……竟然有这样沉重的过去。”

    “没关系。已经往事如烟一样轻了,老实说。我也不是某种坚守苦情以感动自己的人。”沃伦接着再喝一口黑咖啡,说:“现在对我来说,更多的是一种习惯,就像老朋友一样。”

    “当然,也不只是虚幻的纪念图腾。”他放下杯子,盯着半满的黑咖啡一会后,说:“也算是……有些现实的需要吧,虽然不知道现在还有无意义。”

    现实的需要?呃……难道是“麻醉”自己?

    不,好像不像是这样。

    我感到有点疑惑:还有他刚刚所说的……“香甜饮料”?难道就是那种黑咖啡?

    该不会,他最初是被“骗着”喝下那种苦涩如药的黑咖啡……?

    然后,源自圣灵山的黑咖啡现在反倒成了他生活中的“必需品”吗?

    沃伦还在叙说着。今晚的他似乎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虽然还只是一条缝隙,但也溢出了一些过去的记忆碎片。

    “我也讨厌卡邦人,没错。”他接着说:“尤其是那些守旧的、闭塞的、极端的、喋喋不休于伤痕历史的、不愿意往前迈出一步的、信仰古远神明的、甚至还将那些所谓‘异端’拖入深渊的,‘纯粹’的卡邦人,以及自诩为卡邦人并为所谓‘信仰’斗争不休的人。”

    “啊……?”我顿时愣住。

    没想到,沃伦会一次性给卡恩山区的土着、古山地王国的少数民族贴上如此多的“标签”……但反过来想,这似乎也在为他所厌恶的群体划出清晰的“界限”。

    而在这个“界限”之外,但属于卡邦民族框架之内的,难道还有那么一部分“不那么纯粹”的卡邦人,可能是他所“不讨厌”的?

    然后……

    “老板,你在卡诺州服役了好几年吗?”我先提出一个小问题:“毕业之后……?”

    “对,国防学院毕业后,我到卡诺州当了五年兵,1491年光荣退役回碎石城。”沃伦回答:“然后就开了这家咖啡馆谋生,再加上国家伤残津贴,苟延残喘到现在。”

    这么说……沃伦现在就是三十五岁左右。

    当初刚踏入紫樱咖啡馆时,我还以为他至少得四十岁以上,看来是被他的满脸沧桑所“蒙蔽”,以至于“高估”了他的年龄。

    “这么说,在那边应该还有些朋友……?”我轻轻地问着:“或者说,相对关系不会太差的,会不会有些是不那么极端的、能够交往、或是与传统相比,不算太‘纯粹’的卡邦人?但是,自诩为‘卡邦人’的人,都是什么群体啊……?”

    “对,但朋友不多了。那样的卡邦人也是有的,毕竟这个民族也不尽是危险分子,必须承认。”沃伦说:“最极端的家伙,反而是那些混血的古怪异类。明明连卡邦人最基本的特征都丧失了,在历史和现实都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却还要为‘古老民族’找回失去的荣光、不断犯罪暴乱的一群疯子。”

    “哎?是指有部分卡邦血统的人吗?丧失了最基本的‘特征’?这是说……”讲到这里,我仿佛下意识般抬手抚了下自己的头发。

    对了,之前有听过玛希见过卡邦人的“特征”,也听她讲过“混血的除外”……

    “没错,他们不再是银白发色和绿色瞳孔,实际上和我们普通人无异。”沃伦带着鄙夷的语气说:“这里面有部分人认为,威诺、卡诺等古王国旧地的卡邦人被‘驯化’千年后,已丧失了民族精神和斗争魄力,还有妥协分子甘愿成为外来统治者的下级代理人等等……所以,他们要代表新时代的卡邦人继续‘革命’,并成立了所谓‘卡邦团结阵线’,甚至比卡邦本族极端派别的‘自由党’更加凶残和疯狂。”

    “咦……卡邦团结阵线?!那个极端组织的成员,竟然都是些拥有部分卡邦血统的人?难怪他们看起来没有那些山地民族的常见特征!”我顿时醒悟过来。

    当时在卡恩山区小道的检查站遇到那三个假治安官,后来被猜测会否就是“卡邦团结阵线”的恐怖分子,但他们却都是“正常”的发色……难怪!

    “伊珂,你……见过那些极端分子?是上个月在卡诺州的时候?”沃伦看过来,问:“我看过报道9月13日事件的《红番茄报》,虽然细节不多,但当时就觉得,恐怕又跟那个恐怖组织脱不了关系。”

    红叶能晶遗迹科考之旅结束回来后,我并没有对沃伦说太多在那边遇险的事,因为觉得无谓让人担心。但现在沃伦似乎猜到一些情况,那就简单说一下吧……

    “是的,我们9月13日在卡恩山区遇到三个假治安官,后来推测那些凶徒是杀了原来的治安官并假扮身份试图劫车继续犯罪,幸好与我们同行的国家检察院人员及时识破凶徒身份并出手击毙对方。”我简洁概括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来还发生了一些凶险事件,但还是幸存并平安回来。那次事件可能比较复杂,不止是一个恐怖组织,可能还有邪教徒犯罪……很可怕。”

    “圣主保佑。”沃伦轻轻叹了一声:“平安归来就好。卡诺州的政治、宗教历史及现实都太复杂,就像笼罩了数千年来沉淀而成的厚纱,无法厘清其中的恩怨仇恨。那里实在不是太平之地,最好也不要和那边的人和事纠缠过深。”

    “难以理解的‘神眷未至之地’吗……”我轻轻地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听说,那还是个跨境的恐怖组织……妄图恢复古山地王国的版图,包括冯克帝国的威诺行省和我国的卡诺州。但这怎么可能成功呢?所以就变得越来越极端和凶残吗?”

    “嗯。这些民族极端组织,对内‘统一声音’,对外‘反抗强权’,其实都是为了私利,也不惜成为外国势力的棋子。”沃伦说:“所谓‘纯种’的卡邦人和混血群体主要聚居威诺和卡诺两地,本就是两国控制力相对不足的边境地带,还有部分极端派别‘政治避难’于络伊共和国的南部边境省,成为各国边境长期不稳定的主要因素……当然,络伊共和国‘控制’得要好一些。”

    “为了所谓的‘目标’与‘理想’,甘愿成为别股势力的棋子么……唉。”我叹息一声,说:“除了边境不得安宁,甚至有传言这些恐怖分子可能会潜入内地城市搞破坏……真是疯狂!但愿这不是真的,也希望国家能控制住这些凶徒……”

    就像当时那三个假治安官,那种凶狠的行径,大概已把“非我族类”都当成了不同戴天的敌人一样!

    “只是卡邦人的话,主要还是被限制在卡诺州。”沃伦说:“但对于那些已无明显民族特征的混血极端分子,事实上很难鉴别其真实身份,也难以阻止其潜伏作案。这不是危言耸听。”

    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