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排山倒海般的愤怒咆哮声让他们忆起当日的惨景,又或许,是近一个月的刑狱生涯磨损了他们的神经,当然,更主要的是,沈千寻演示出的论断,让他们知道,再怎么抵赖,也无济于事,他们在雨点般的拳头下惨号哀叫:“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我们认,我们有罪!我们罪孽深重!”
但他们既已犯了众怒,不管认与不认,这揍都是躲不过的,一时之间,鸡蛋烂菜叶驴粪什么的纷纷的往他们头上招呼,场面一片混乱不堪,虽然皇帝老子在此,愤怒的百姓们似乎也无所畏惧。
沈千寻向龙天若的方向望了一眼,对方对她挑眉,咧开嘴,还以狡黠得意的狂笑。
她垂下眼敛,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笑意。
百姓们再气愤再仇恨,在皇帝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但是若有几人先激愤动手,后面的人却会迅速跟进,这是一种榜样效应,大家都知道,法不责众。
虽然有点乱,但这种众人狂殴恶狼坏蛋的场景看在眼里,却十分舒爽,尤其等九伶和那些侉彝人加入时,这场狂殴便越发有趣。
一旁旁听的龙云雁见到此种情形,自然是心神俱裂,哭号着去救自家儿子,人没救着,反被愤怒的人们乱拳打
晕在地,龙逸和陆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拖了出来,饶是如此,那身上已被踩踏得不成样子。
沈庆则缩着头躲在门后不吭声,生怕一吱声,那些人的老拳便打到他的鼻子上,而龙震听见儿孙的惨号,再也坐不住,忙喝令身边的兵丁去救人,这不救还好,一救之下,那些百姓们便狂叫起来:“不得了了,又要屠戮平民了!”
“怪道儿孙那么胆大妄为,原来是有这个做爹的在后面撺掇啊!”
“快找皇上救命!”又一人喊道。
于是大家齐唰唰的跪在了龙熙帝的面前。
龙震也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径直去抱龙熙帝的小腿,哭求道:“皇上,他们两个该死,可也当依法行刑,求皇上,不要让这帮乱民活活弑杀了他们啊!”
他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哪里还有一朝老臣的模样?
面对眼前的奇葩场景,龙熙帝也是哭笑不得,但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该顺应民心才行!
他沉声宣布:“沈千秋龙越为夺军功,滥杀平民一万三千余众,罪大恶极,其罪当诛,来人,现将他们推出午门外斩首!”
只是斩首,不是凌迟不是车裂,已经很给龙震面子了,龙震松了口气,把头磕得山响,感谢这个人让他的
儿孙爽爽快快去死。
只是,他的儿孙们让别人死得那么不爽快,自己死时却又想爽快,这世间的便宜岂能都由他们占了去?
行刑时,观看者人山人海,刽子手的大刀磨得闪亮亮,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准备看大刀砍头鲜血飞溅的刺激场景,眼看着大刀扬起来,眼看着阳光在大刀上留下一轮刺耳的光晕,然后,突然之间,那光晕突然化作两簇火苗,毫不客气的钉在了沈千秋和龙越撅起的屁股上。
刹那间,火起,两人登时变成两个火人,他们在地上翻滚着,发出凄厉的惨叫,刽子手拿着大刀呆呆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去救他们。
救吧,他们左右是要死的人,不救吧,可皇上不是要他们这样死的!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管他们想不想救,都已经救不了了。
很明显,这俩人身上,被人泼了火油,否则,这火不至于烧得这么邪气这么旺!
热辣辣红火火的火舌烧是皮肉啪啪炸响,伴随着凄厉异常的惨叫声,让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不由毛骨悚然,而哭哭啼啼站在一旁等着收尸的龙家和沈家,则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儿孙在无尽的惨号中化为一堆炭灰……
痛吗?难受吗?悲伤吗?
这些字眼,
不足以形容亲人烧死在面前的泣血之痛,可是,当那一万三千人在他们手底辗转哭号之时,他们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报应!
场面一面混乱……
有人在查找那两枚火箭来自何方,有人在查那火油是何时泼上的。
可是,人山人海的,这事儿是查不清的。
龙震惯喜欢用这样的招数,那就是,不管他家的儿孙犯了什么罪,到最后的结果,都会以查不清为由结案,这一回,总算轮回到自个儿身上了。
哭号声,惊呼声,窃笑声,狂叫声,唾骂声……各种声音汇集在一处,人声嘈杂混乱,偌大的行刑场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那情形,就像一只巨大的锅煮开了沸水,冒着热气,咕嘟嘟的响着……
人声鼎沸,屯街塞巷,沸沸扬扬……
但这些,都与沈千寻无关了。
她垂下眼敛,悄无声息的离开。
这样惨烈的场面,她其实并不想看到,初看时解气,可再看下去,只觉得恶心又无聊。
她突然很想念白云馆的沉静幽雅。
龙天语已将马车停在街角等她。
他向她伸出手来,笑意温柔清淡:“前年酿的桃花清酒刚好今日开坛,我们一起喝好不好?”
夏日傍晚,阳光褪去灼人的热浪,只留
下一抹艳丽晚霞,凉风轻拂,花香醉人,沈千寻和龙天语举杯相邀,共饮一坛烂漫桃花。
四周,一片静寂,偶尔响起的几声鸟啼,反令这青山越发深幽清凉,沈千寻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惬意笑容。
“为了庆贺你今日大捷,我有礼物要送给你!”龙天语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微笑着放在她手心。
沈千寻打开来,却是一只精巧的镯子,通体碧绿晶莹,却瞧不出是什么材质,似玉非玉,似金非金,触手沁凉舒适。
“我帮你戴起来!”他捉住她的手,将那镯子套在她腕上,镯色碧绿,素腕洁白,两相辉映,美不胜收。
“很好看!”沈千寻欢喜不甚的扬起手腕,对着斜阳细看,那镯间隐约有绿雾翻滚一般,她惊道:“这可奇了,怎么里面的材质还会流动呢?”
“所以叫碧雾镯!”龙天语唇角微弯,忽又道:“你呢,你不回送我一件吗?”
“回送?”沈千寻笑着摊手:“你也知道,我可是个一穷二白的穷丫头!不然,我把我最常用的那把解剖刀送给你吧?”
龙天语轻哼:“你干脆把你惯常解剖的尸骨送我一具算了!”
“还真的有!”沈千寻眯眼笑,“就在烟云阁的书房里,我差人抬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