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年城气得满面青紫,但见外面已有几个兵丁着了道,知龙天语所言非假,也只好依言而行,抬头看向手术台,见沈千寻一身血污,手中所执之物,竟似是自家女儿的肠子,饶是他经风经雨,看惯生死,仍觉头皮发麻,魂飞魄散!
“贱人,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他暴跳不止,奈何人被龙天语所控,挣脱不开,只在原地叫骂,骂够了又哭:“嫣儿啊!嫣儿啊!我的儿啊!”
“别鬼叫!”沈千寻坏脾气的叫,“你再叫下去,你女儿一准儿活不了!”
“贱人!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生生把她的肚子剖开?她就算没摔死,也不是要活活痛死?”苏年城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他对着窗外大叫:“岭儿,贤儿,你们快来!你妹妹死得好惨啊!”
沈千寻本来就是在勉力支撑,被他吼了这么一嗓子,直觉得一阵眩晕感突袭而来,她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八妹及时扶住她,她声嘶力竭的对苏年城叫:“她已经被我麻醉,在没有苏醒之前,是不会有任何痛苦的!可如果你再这么叫下去,我却一定会被你吵死掉!你女儿能不能活,我不敢确保,可是,我告诉你,如果我死了,大力神仙也救不了她!”
苏
年城又惊又疑的看着她,但看沈千寻那凝重严肃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假话,他犹豫一下,还是选择相信。
而这时,苏家的大儿子苏岭和二儿子苏贤已经踹门冲了进来!
龙天语面色微沉,扯住苏年城,挡在了沈千寻面前。
沈千寻埋头手术,恍若不觉。
她在做腹部的缝合手术,真心费心费力,这会儿就是世界大爆炸,她也没心去管去顾了。
“唰”地一声,苏贤和苏岭的长剑同时搁在了她和龙天语的脖子上!
屋子里的空气粘稠得几乎要凝滞!
沈千寻眼皮耷拉着,手中飞针引线,压根就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这般异乎寻常的冷静与镇定让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别动!”苏年城颤颤巍巍叫,“或许,她真能救你妹妹也说不定!”
两人目光下移,看到沈千寻的手在一堆肠子间移动,那诡异血腥的情形,让久经沙场的宿将亦毛骨悚然,浑身轻颤。
谁都没有再说话。
仿佛一开口,面前的一切便灰飞烟灭。
时间,漫长得近乎凝滞,五个人,十只眼,全都死死盯住沈千寻的手。
她的手上满是血迹,却十分灵巧,他们看着她缝了一道又一道,晶莹的汗珠,在她的鼻尖滚动着,眼睫毛上也
沾满了汗珠,八妹擦了又擦,总似擦不完一样。
好不容易,沈千寻终于完成腹部的缝合手术。
她松了一口气,抬起手抹汗,手刚抬到一半,她的身子突然向后直直的倒了下去,龙天语伸手去扶,终究慢了一步,“咕咚”一声,她重重的摔在地板上,人事不省。
“主子姐!”八妹哭喊着扑过来,“主子姐你怎么了?你醒一醒!”
“她是累坏了!虚脱了!”龙天语浓眉紧蹙,幽深的眸中满溢心疼,他将沈千寻轻轻抱起,小心的放到隔壁的卧床之上,身后的苏家父子三人却跟在后头大叫:“什么虚脱?我看她是装晕吧?沈千寻,嫣儿还没醒,你不许睡!快点醒过来!”
他们三人一人伸了一只手,死抓住沈千寻的衣角不放,龙天语面色阴沉,修长白晳的手指在三人眼前倏然滑过,三人只觉手上一阵锐痛无力,齐齐的松开了手。
“她需要休息!”他冷冷的注视着面前的三人,目光似铅云压顶,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你们若敢再近前一步,本王便要你们的命!”
“微臣一条老命,云王若想要,尽管拿了去!”苏年城语音悲怆,“我女儿的命都已经快没了,我的命又有什么重要?沈千寻杀了我
女儿,这千人万眼瞧着,云王再护着也不成!总还有朝廷律法在那儿!”
苏年城虽然害怕,可说到底,他没将这个不受待见的病弱皇子瞧在眼中,外人都瞧着,皇上给四皇子修的云王府是最精致漂亮的,可是,他是皇帝身边的宠臣,皇帝喜欢哪一个,他自认还是瞧得出来的,一个废后之子,压根就没什么重要的!
龙天语唇角微挑,音色冷汀如寒江之上的浮冰:“苏大人这条贱命自已不想要,那就莫怪本王了!”
他冷哼一声,双手在空中忽地一抓,苏年城就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似乎就那么飘在了半空中,苏贤和苏岭惊慌大叫,一齐奔来相救,但还没来及接近苏年城,便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唰地弹了出去,与此同时,龙天语的袍袖哗地一甩,苏年城整个人也飞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重重的摔在手术室旁。
苏年城痛苦的呜咽了一声,只觉得这身子竟不似自己的,僵硬发麻,动弹不得,而一颗心却飞快的跳起来,跳得他眼前发晕,呼吸急促,面目青紫,竟似马上要背过气去!
苏家两子齐齐变色。
都传四皇子龙天若的武功高强,可不曾想,他的御气之力,竟已达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境界
。
眼见着老父性命不保,两人再也顾不到许多,双双跪倒在地,急急叫:“云王殿下饶命!”
“现在知道我是云王,是殿下了?”龙天语的黑眸中满是嘲讽,他冷哼一声,伸手摸起床上的镇纸丢了出去,那镇纸重重的打在苏年城胸口,苏年城低呼一声,终于喘过气来。
“滚!”龙天语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本王不想看到你们!”
苏家父子咽了口气唾液,终是乖乖的退了出去。
龙天语将门关上,拧了一条毛巾,帮床上的沈千寻擦洗脸上的血污,血污褪尽,一张欺霜赛雪的小脸终于重见天日,龙天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头无尽酸楚。
她竟是这样瘦了!
比他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要瘦,腿脚脖骨都是细骨伶仃的,身上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若只是皮肉之伤,倒也罢了,可他却往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戳了一刀!
她说他是她的福星,可是,她哪里知道,他其实是一颗名副其实的灾星!
或许,他错了,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这具肉身,早已经不属于自已了,只有虚无缥缈的灵魂,无助的飘荡。
他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痛楚之中,正魂不守舍间,忽听房门哗的一声又被人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