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衡赶来时,就看到一个丫鬟捂着受伤的胳膊,一脸惊恐地朝着他跑了过来。
“少爷,救命!”
江明衡满脸莫名,抬手扶住了丫鬟,不解道,“怎么了?”
“少爷,少爷,救救我们,小姐要毁我们的容!”丫鬟拼命往江明衡身后躲,脸色煞白,惊慌失措。
只见另外一个丫鬟撞翻桌椅倒在地上,江逐月已经举着簪子冲了上去,江明衡一见,面容霎时一沉,三两步上前一把揪起江逐月,把人拉开扯到一旁,恼怒道,“阿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逐月被扯得一个踉跄,手里持着的沾满血迹的银簪也掉落在地,她很是不满意地蹙眉,“放手,我还想问你拦着我干什么呢?快放手啊!”
她的眼睛依旧贪婪着望着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犹如一只可怜小白兔的丫鬟,对方对上她的视线,立刻就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到了最远的地方,然后低着头默默哭泣。
她们实在是害怕极了!
江明衡额头的青筋都在胡乱蹦跳,他咬紧了牙关,才忍住心中涌起的冲动。
他自问自己的养气功夫是极好的,但是却从没想到,会在江逐月跟前会一再破功。
“江逐月!”
他大吼一声,指着屋内的狼藉以及受伤的两个丫鬟怒火中烧道,“我再问你一句,她们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伤人?她们是你的贴身婢女!”
大户人家的奴婢也是有体面的,特别是这样的贴身丫鬟,可以说是熟悉主子的任何事情,一般情况下不会这样随意打杀的。
而江逐月竟然动手毁容,这传出去,且不说她的颜面,就是江家姑娘的名声还要是不要呢?
江逐月也很是不满,她抿唇恼道,“是她们自己说要以身替我的,既然是我的贴身丫鬟,那就更该与我感同身受!我毁了容,她们在这说风凉话,她们怎么敢的?!”
江明衡闭了闭眼,挤出一句,“所以,你就要挨个毁容的?”
当奴才的表两句忠心的,身为主子听着舒心就罢了,哪里有这样上纲上线,非要把人给毁容了才高兴的。
更何况,她们是奴才,若是真的毁了容,今后不管是赎身还是再如何,都没有好去处了。
这不是断了她们求生的路子吗?
江逐月这想法恁恶毒了些!
江逐月满不在乎,“既然说得出,
我就做一做又如何?这不是全了她们的一片拳拳之心吗?我哪里做错了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就活该了吗?”
她心里也是烦躁得很,江家给她请的大夫都是一些没用的,虽然给她用了上好的药膏,但是伤口太深了,以后能不能不留疤都是两说了。
她本来是来安京治脸伤的,现在倒是好,旧伤未治,新伤又添了。
而江二夫人说得好好的,要给她递拜帖寻太医,结果到了现在,还没看到一个人影。
可见都是骗她的!
江明衡闻言,真真是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胸口梗着一块石头,吞吐不能。
他知道,跟江逐月这种奇特的脑回路沟通,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他咬牙道,“这两个丫鬟,我会送回燕北城的。今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左右,江府也给配了些粗使丫鬟,实在不行让她们顶上吧,虽然这样有给江二夫人她们添麻烦的嫌疑,但如此一来,也让江逐月也多了些忌惮,不敢随意动旁人。
他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待得江逐月的脸伤好了后,立刻就把她送去家庙礼佛,便是青灯古佛一辈子都是应当的。
便是他娘来阻拦,都不会有用了。
他不能让江逐月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她这样就是嫁出去了,也只会给家里添麻烦,也只是跟外人结仇。
但这些话,江明衡自也是没有说的。
两个丫鬟一脸感激,虽然跟着伺候江逐月能得更高的月钱,但对比被毁容,她们更愿意回燕北城当二三等丫鬟,便是被重新发卖了也行。
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们纷纷跪在江明衡跟前感谢道,“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对比她们的欢喜,江逐月则是一脸愕然,她没想到江明衡竟然会这般做,她尖声道,“你把她们送走了,我该怎么办?谁照顾我?”
她已经习惯了衣来伸手的日子,现在蓦然撤走了她的丫鬟,她还怎么处理私事?
当然,她也不会觉得自己伤了丫鬟们会如何,反正她们哪怕是倒下了,还得爬起来照顾自己。
江明衡漠然地望着歇斯底里的她,突然感觉疲惫犹如潮水一拥而上,冲刷着他的神经。
他实在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江逐月总是这样,她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总是带累着身边所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他淡淡道,“
从前你在农家如何过的,现在便如何过。还有,再过几日,榜单出来,我们就该准备回燕北城了。”
江逐月愣住了,“我的脸还没治好……还没有太医来看过……我这样的脸,以后还怎么说亲?”
从前对着江逐月的脸,江明衡是倍感愧疚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觉得自己错了,当时顾夫人收拾江逐月的时候,其实就是最好的时刻。
那会子,但凡他能咬咬牙,彻底把江逐月的性子扭过来,而不是让他娘护着她,最后养得她愈发骄纵扭曲,或许也不会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江明衡面无表情,冷淡地望着她,“已经不需要了。”
“什么意思?”江逐月被他骤然云淡风轻的情绪弄得有些发愣,她突然觉得江明衡变了,说不上是哪里,就是好像是忽然间有什么东西抽离了,让他连话说话都变得奇奇怪怪了。
甚至,连情绪都没有了。
江明衡没有再搭理江逐月,他转过头,对着地上两个丫鬟开口道,“你们且出去,寻我的侍从支些钱,去找大夫看看伤。”
两个丫鬟也不敢看江逐月,感激地磕了两个响头,立刻逃一般跑出了屋子。
江明衡转身要走,江逐月还是一脸懵逼,她想阻拦江明衡,“我问你话呢,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不管我了是不是?”
“江明衡,我跟你说话呢!”
但是,从头到尾江明衡都没有再理会过她,甚至连话都没回,而是跨步离开了院子,不曾回过头。
江逐月又惶恐又崩溃的捂住了头,大喊道:“江明衡,我是你的亲妹妹,你敢不管我!?”
……
这边的事儿自然传到了江二夫人耳中,彼时,她刚看完账本,端着丫鬟呈上来的血燕,闻言,她扬了扬眉头,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
“她要毁贴身奴婢的容?”
这是哪门子的疯子?
这各个家族里的贴身丫鬟都是其脸面,不说非要长得多漂亮精致的,好歹得齐整懂事忠心吧!
所以,基本正常人都会待丫鬟好些的,毕竟是心腹。
江逐月倒是好,上来就自砍双臂……
江二夫人在安京这么多年,也是见过蠢笨之辈,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姑娘,已经不能说愚字能形容的了!
“是啊。门房看到请了大夫来,就说两个丫鬟都受了伤,
好在都是伤在身上。那簪子虽然磨得尖锐,好歹不必利器,只是扎了皮外伤,没伤到内里,没有性命之忧。夫人也莫要担心!”
江二夫人闻言,也是松了口气。
到底是外人送来的丫鬟,贸贸然的没了,到底是好说不好听的。
“果然是乡下养大的,这眼界这格局……就这还敢送出来丢人现眼,还说是本枝出来的,还是流放的时候这江临川一家脑子都没了。”
“也亏得她脸受伤了,我也没怎么带着她出去走动,不然若是叫外人瞧多了这种事儿,咱家的名声都得带累了去!”
江二夫人是百般庆幸的。
“可不是,亏得夫人英明。对了,夫人,前头送出去的帖子,郁太医家女眷回了帖子,说郁太医被留在宫中数日了,每日里连衣裳都不叫送,实是无法应承前来了。但是我听说,外头现在流传了个什么美容丸,效果极好,就是不大好买。”
“美容丸?”江二夫人惊讶,“这是何物?”
“就如其名,是女子美容之用的。是从邹家太太们出去参加花宴,有人瞧着她们的皮肤又白又嫩的,虽不能说是十八岁的姑娘了,但却也瞧着比从前好了许多,就有不少人打听,也就相熟的人家知道了。”
“据说了服用了美容丸。是个大夫做的,很是少量,价格也贵得很,不是关系好的人家还拿不到呢!”
闻言,江二夫人顿时来了精神,女子谁不爱美呢,特别是这些曾经美貌过,如今已经是昨日黄花的夫人们,总是害怕自家丈夫添新人。
“可查出是哪家了?”
“仿佛是跟顾家人熟悉,奴婢已经让人去打听了。听说那位大夫不但能制美容丸,而且医术也格外高明。您不是发愁应承江家,却无法给就江逐月治脸吗?”
“照奴婢说,待得请到了人,咱们跟其买些美容丸,再让人给江逐月看完脸,不论好坏,也能把人打发回去了,省得再留着碍了您跟小姐的眼。一举两得啊!”
江二夫人也觉得这法子妥当,她现在是后悔死了,当时自己怎么就接了江逐月他娘送来的东西,眼下是退也不是,收也不是,还落了个烫手山芋。
她巴不得早些打发了走。
她满意地觑了眼嬷嬷,“成。这件事交给你办吧!这样我也能给江家一个交代。如此,老爷也好,那江
明衡也罢,都说不出什么闲话了。”
嬷嬷笑道:“我听说那表少爷也气着了,不肯搭理表小姐了。”
江二夫人嗤笑一声,倒是也不出奇。
江明衡倒是个懂礼明是非的,可惜,摊上了蠢货妹妹,平白拖累了自身前程!
本来,江夫人送了信来,是让她帮忙给两个孩子相看的,现在江二夫人是没有任何的想法了,没得平白遭了埋怨。
而此时,外头就有人来传话,是江飞凤派人来请她娘过去叙话。
虽然江飞凤的病好了许多,但受了惊吓,后头两日发烧,愣是多躺了两日,如此江二夫人就舍不得让她下地,让她多修养几日。
此时,听到是女儿来请,江二夫人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江飞凤这两日的面色好了许多,见到她娘,她就撒娇着依了过来,“娘,您可算是来了,我老想您了。都不让我出屋,不然我就要给您和爹爹请安了。”
“你身体还虚着,确实不该见风,最近天又转凉了,更不应该。”江二夫人拍了拍她,“待得你大好,想去哪里都成,娘带你去参加雅集。”
江飞凤嘟了嘟嘴,“我对这些沉闷的宴会没什么兴趣。娘,我听说过几日,要揭榜了呢!”
江二夫人:“嗯,仿佛是。陛下病情一时半会缓和不了,但总不能耽搁着一群学子在京里,故而宫里商议后,决定先揭榜。届时中榜的留下等天恩,其他人就回乡,也免了弄得安京内治安躁动。”
最近因为外来人口的增多,虽然安京老百姓是高兴了一阵子,但随之而来的治安问题也是弊端。
江飞凤是不关心这些的,她眼珠子转了转,“那,那娘先前答应我的事情怎么样了?”
“什么?”江二夫人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她蹙了蹙眉头,“你还惦念着呢?”
她还以为女儿一时上头,很快就会过去,哪里晓得她竟然还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
江飞凤这阵子很安静,并不代表她就毫无所为,就是让人打听过消息,她才会知道要出榜了。
“娘,您答应过我的。”江飞凤咬了咬唇角,扭了扭身子,“女儿就喜欢他,您不能阻拦女儿追求幸福啊!再说了,您不是应承了要跟爹爹商量的吗?”
这些都是先前江二夫人用来敷衍女儿的,江飞凤却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