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得可怕,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别看貌似几句调侃,其实几乎用尽了楚洪涛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连呼吸都拿捏着分寸,生怕梁风荷开口拒绝。
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努力在暗青色的空气中分辨,试图从细微的表情中观察出一些蛛丝马迹。
梁风荷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紧,从相看两厌到深情款款,太突然了!
她无法接受这么强反转的情绪,憋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岔开话题:
“你……你躲在这里,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
楚洪涛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
哭笑不得的同时,他也稍稍松了口气,
“我哪知道有陷阱?再说,这么深的坑,一不小心就摔个半死,谁会拿命开玩笑?”
“那你不好好跟着走,一个人跑树林里干嘛?”
“我……”
经由这么一提醒,楚洪涛才发现自己竟忘了解决最紧迫的问题。
他顿感膀胱即将炸裂,双腿不由夹紧,嘟囔道,
“人有三急,这不是很正常吗?”
“急还跑这么远?”
梁风荷虽然不知道此处和山路间相隔多少距离,但直觉不会太近。
抬头向上望,全是密密匝匝的皂角树,将天空遮得不漏一丝缝隙,仿佛完全脱离了人类世界。
“不是怕你看见嘛……”
楚洪涛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让他更为难的还在后面。
如果都出不去的话,不仅要被看见,而且还是近距离观摩,实在太尴尬!
要知道,他才刚表白完,俩人尚未确定情侣关系,这种行为实在太……太让人无语……
“谁愿意看你?”
梁风荷耳尖一热,嫌弃地嘀咕了一句,对楚洪涛的戒备这才算彻底放下,
“这样看,你应该不是变态。”
“当然,我是好人,百分百的大好人!”
楚洪涛急着自证,唯恐被梁风荷质疑人品,恨不得刨出心肝来捧给她看。
见他浑身血里呼啦又急头白脸的模样,梁风荷没忍住,轻笑了一下:
“头一次见,自己给自己发好人卡的。”
好人卡?
楚洪涛不是没有感情经历的愣头青,自然知道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心头一紧,立马开口澄清:
“我不是好人,不对,我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好人……还有,你没拒绝,就算是答应了,不能反悔。”
我答应什么了?
梁风荷一脸愕然。
楚洪涛已经憋到了极致,他没办法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当务之急是让梁风荷离自己远一点,但土坑就这么巴掌大点儿地方。
他抬头往上瞧了瞧,挣扎着站起身,双手撑住坑壁,一侧肩膀歪了歪:“上来。”
梁风荷就在身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拳左右。
“踩着我的肩膀,应该能爬出去。”声音有些低沉,气息明显紊乱。
“你受伤了,禁不住的……”
梁风荷又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楚洪涛伤情不明,她若是独自一人上去,万一他又昏过去该怎么办?
事关人命,不是闹着玩儿的。
“少废话,我是男人。”
楚洪涛嘴上逞强,心里却不断祈求,姑奶奶,你快上去吧,我要尿裤子了。
“男人就不是血肉之躯啊!”
梁风荷最不爱听这种话,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在很多方面,女人一点儿不比男人差。
别的不说,要是换成自己上厕所,起码不会掉陷阱里。
她头一拧,直接跟对方杠上了,
“要出去就想办法一起,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下的。”
“其实……可以暂时扔下一会儿……”
楚洪涛紧了紧拳头,生无可恋,
“忘了告诉你,我那个厕所还没来得及上……”
梁风荷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顿时窘迫极了。
事已至此,她无法继续坚持,只能攀住楚洪涛的手臂,脚下一沉,身体往上一提,直接跃上了对方的肩头。
考虑到他身上有伤,尽量提住那口气,不施以太大的力量。
不过,楚洪涛还是感觉到了压力,舌根处冒出一股腥甜。
他闷哼一声的同时,梁风荷顺利跳出了坑口。
“你没事吧?”
虽然声音极其微小,但还是被捕捉到了,望着黑漆漆的深坑,梁风荷喊了一声。
楚洪涛顾不得回应,解开皮带,终于释放了压力。
他仰起头长吁一口气,好半天才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死不了。”
折腾了半天,梁风荷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此时树林里黑麻麻一片,她在附近艰难地寻了一圈,也没找到结实趁手的藤条,只能将想把楚洪涛拉上来的念头打消。
卸下一副重担,楚洪涛轻松了许多。
再怎么折腾也是浪费体力,他索性倚着坑壁滑坐了下来。
听见上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别忙了,歇会儿。”
“不能歇,万一有野兽,就糟了。”
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梁风荷却一点儿也不敢放松警惕,
“得赶紧救你出来……”
“有野兽,你就跑。”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此时情况并不乐观,但楚洪涛却很享受这种时光。
仿佛世界上只有他和她,再也没有什么旁的人或物打扰。
他闭上双眼,稍稍伸开腿,像是叮嘱对方,又像是喃喃自语,
“我身上的肉又多又硬,应该挺不好嚼烂的,怎么也能拖住它们一两个小时。说好了啊,到时候,你可千万别犹豫,就一直跑一直跑,总能活命……”
梁风荷心头一滞,这一幕似曾相识。
大学刚毕业那年冬天,她曾跟江上舟去东北旅游,在从松江河往长白山方向去的时候,竟然遇上了一头熊!
在白茫茫的林海雪原中,那一大坨格外显眼。
司机是本地的师傅,很有经验,慢慢踩下刹车,并小声说,有部分棕熊是不冬眠的。
不过这种情况确实罕见,千万不要慌,只要不惊动它,大概率不会有危险。
那个时候的梁风荷还没学跆拳道,是个纯粹的娇弱小女孩,眼看庞然大物向车子这边来了,吓得脸色苍白。
江上舟倒不以为意,举着长焦相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恨不得把这罕见的一幕全都记录下来,全然不顾瑟瑟发抖的女友。
“我们现在要从它旁边过去,尽量别发出太大的声音……”
司机很谨慎,两只手紧紧抓住方向盘,脚上拿捏着劲儿,不错眼珠地盯着不远处的棕熊。
车子很稳,就像在雪地上滑行,仿佛电影里的慢动作。
眼看庞然大物就在眼前了,梁风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上舟屏住呼吸盯着外面,只隔了一层玻璃,甚至能从棕熊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悄悄拿起相机,瞄准近在咫尺的熊,轻轻按下了快门。
不知道触碰到哪个按键,闪光灯竟然打开了。
只见一道白光爆滚而出,刺痛了棕熊的眼睛,它顿时被激怒了,张大嘴“嗷”地叫了一声,下一刻就向汽车猛扑上来。
肥厚的熊掌“啪”的一下拍到江上舟眼前,车玻璃顿时震了三震。
他直接吓疯了,比熊叫得更大声。
身体向后一弹,抓住梁风荷就把人往前推,自己则躲到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