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青弦便感受到有一股力量牵引着自己,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出一步,随着她的动作,周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暗不断褪去,无数的光源涌进来,景象慢慢清晰,她出现在了一个草木茵茵的树林中,古老的藤蔓蜿蜒在巨树上,开出一朵朵淡紫色的花。
淡雅的花香在空气里弥漫,跳跃在林间的淡青色光点如同萤火虫,为青弦指引着方向。
它们一路延伸到树林尽头。
青弦走过去,它们便环绕在她的身边。
不知为何,这一刻,青弦的心蓦地紧张起来。
亡灵老者已经不知所踪,她不徐不疾地朝着光点指引的方向前进。
在树林尽头,是一片烂漫的花海,它们蔓延数里,翻过山头,连绵成一副美到极致的画卷。
而在这花海组成的画卷中,一抹挺拔的黑色身影尤为显眼。
他背对着青弦,宽大的黑色长披风逶迤在地,露出的右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紧握着青弦再熟悉不过的死神之镰。
只是他手里的死神之镰,远比任何死神继承者的死神之镰,都要具有压迫感,凛然的气势,经过岁月的沉淀,直击着灵魂。
但青弦看着,并未有不适感,反倒生出了些亲近之意。
她一步步走近。
就在她靠近男人时,男人倏然转身。
青弦脚步一顿。
她仰起头,仔细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有着一张苍白的俊脸,似乎常年不见阳光,深邃的眉眼中,一双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他面部轮廓分明,线条硬朗,五官仿佛被精细打磨出,淡淡的阴影勾勒出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着,视线锁在她身上,眼底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青弦正要开口,男人忽然凑近她,近到她一抬眸,视线就撞进了男人的眸底。
那里面,压抑许久的激动与欢喜涌现出来。
青弦怔住时,他毫无征兆地捏了捏她的脸,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喜爱。
“我的小宝贝都长这么大了啊。”
青弦:“???”
她猛然瞪大双眼,惊恐地后退,再望向男人时,眼中尽是戒备。
男人挑眉:“别紧张,我是你爹。”
青弦:“……”
“我还是你爷爷呢!”
她反应过来,愤愤回。
男人眉扬得更高了:“没想到宝贝女儿还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他认真思索,“也不是不行,以后你管我叫爹,我管你叫爷爷,我们各论各的。”
青弦再次沉默。
这死亡之神怎么喜欢占人便宜呢!
与她在脑海中描绘出来的形象大相径庭。
男人望着青弦的目光中,盛满笑意:“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我真是你爹。”
说着,他抬手,一个画轴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极为宝贝地打开,然后将它展示在青弦面前。
青弦看清上面的画,神色怔然。
上面是依偎在一起的一男一女,女子一袭白衣,金发蓝瞳,美得仿佛被上帝偏爱,她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绝美的脸上尽是温柔。
而她靠着的黑衣男子,伸手揽着她,注视着白衣女子的目光,是无法掩藏的爱意。
白衣女子正是她的娘亲。
青弦伸手想要触摸画中的微生岚,然而手指即将触碰到时,男子收起了画卷,他道:“不给你摸,这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念想,你给我摸坏了,我拿什么睹物思人。”
青弦眨眨眼,再次望向死亡之神。
画中的黑衣男子,正是死亡之神。
她犹犹豫豫道:“你真是我爹?”
若她的父亲是死亡之神,便能解释,为什么他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又为何只要提起他,娘亲就会露出伤心的神色。
因为他被镇压于此,无法离开。
甚至有可能,此生都无机会再与娘亲见面,所以提起他时,娘亲才会那么难过。
耶宙听到青弦口中道出“爹”这个字,只觉这世上最动听的字莫过于此。
青弦还没有反应过来,耶宙就将她紧紧抱住:“我的宝贝女儿,你终于肯认我了!”
“除了我这个爹,你在这世上也没有其他爹了。”
“那混账天神,竟然让我们父女分离十九年,他一定是嫉妒我有这么可爱的女儿,他没有!”
青弦本想挣脱耶宙的拥抱,可感受到他怀中温暖的那一刻,她发现,她的心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冷硬,她眷恋着这个从幼时起就一直渴望着的来自父亲的拥抱。
这一刻,所有的怀疑都从心底退去。
血缘亲情无法骗人。
他就是她的父亲。
青弦终是伸手,抱住了耶宙。
压抑许久的情绪,令她不禁眼眶湿润。
她脸埋在耶宙的肩上,声音轻颤:“你怎么现在才出现啊……”
年幼时,所有人都骂她是没有父亲的野种。
因为她没有父亲撑腰,所以他们肆意欺凌。
她反击,换来的是他们的父亲对她以及对娘亲的指责,他们为难娘亲,为难外公,说无论如何都要为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那时她想,如果她也有爹爹,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她的爹爹是不是也会像他们护着自己孩子那样,将她护在他的怀里,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与娘亲。
每个夜晚,她都怀揣着这样的幻想进入梦乡。
因为在梦里,有她幻想出来的爹爹。
可无论她怎么期盼,爹爹都没有像话本中那些盖世英雄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渐渐的,她长大了,不再对父亲抱有期待。
可这一刻,儿时的那些感情,再次汹涌出来。
她仍然期待着自己的爹爹出现在身边。
耶宙抱住青弦的手更紧了,心疼得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一抽一抽地疼痛。
只这一句话,他就明白了这些年青弦受了多少委屈。
这是无论什么都无法弥补的。
他对天神的仇恨,愈演愈烈。
然而轻抚着青弦后背的手,却是越发温柔。
他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出来展示在青弦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