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即将在箱子里收到一封来自代地的书信。
赵嘉从代地把信夹带着《尚书》发出给张良的时候,他的对面正坐着燕丹。
“衡成,你如何确定张良会帮我们?”
“他不会帮我们,但他会帮嬴荷华。”赵嘉笑了笑,“你不是去找了红石?”
燕丹想起嬴荷华,那个敢对着他直言的小女孩,现在也该快成年了。
“小公主不是个省心的人,此事务必要扰乱她的视听。”他戏谑一笑,“怎么,张良喜欢她?”
赵嘉笑笑,“后辈的事情,我不欲多问。也不好多讲。”
“张良旧韩贵族,被灭国迁家。若不是嬴荷华,他该是我们最得力的助手。”燕丹冷笑一声,“难怪这小公主费心费力保住他的命。看来是早看准了他的才华。如此看,传言倒是真的,灵鹫山上哪里是他想杀嬴荷华,而是在保护她。也不知道那小公主用了什么手段,竟让他如此死心塌地地跟着秦国。”
燕丹修长的手指堪堪拂过案上那把薄而利的刀锋。
他续言:“你是打算告诉他楚国联姻的事情?”
赵嘉道:“是。张良不容小觑,他务必不能插手此事,我们才有机会成功。”他沉默片刻,“嬴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杀了。我家国已亡,无所顾忌。你与他有故年之交,他有意放你归燕,你不是不知道。如此,你当真下定了决心?”
燕丹听着赵嘉的话,他的眼睛像是干枯的柴堆,里面的柴灰烧尽,徒留白烟。
“我有时候会时常想起过去我们在邯郸的日子。你那个弟弟死了之后,我原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我错了,我小看了嬴政。他的志向从来都不在赵国。”
赵嘉问道:“刺客可有人选?田光还是谁?”
燕丹道:“天下之中,想要诛灭暴秦者众。田光有更好的安排。近来的义士之中,秦舞阳十二岁方于闹市杀人,他的胆魄不是寻常人。阿月与我提过,她有一个师兄习得专诸剑法中的精要,而这个人正在秦国咸阳。”
“咸阳?那该如何才能找到他?李斯因为颍川郡叛乱的事情,近日令咸阳令严加看守,要找这一个人可不容易。”
燕丹把匕首插进案板,“在秦为质多年,倒还没有白认识一个人。他和蔡泽很像似,但完全不一样,蔡泽虽然放了我一马,但他心是向着秦国的。”
赵嘉很快明白,“你说的这个人是昌平君芈启?”
燕丹道:“衡成所言不假。昌平君如果想要楚国安平,必然会交出此人,不然,我便会当即告知嬴政,红石之上刻的就不是他的名字。而昌平君与楚国大巫早有勾结。那么他们楚国可就有了欺诈秦国的名头,昌平君就别想在秦国混下去了。”
“那红石上又是谁的名字?楚巫可有与你说?”
“李贤。”
赵嘉沉沉笑了起来。“没想到李斯的儿子还是个痴情的种。”
“李斯因为韩非做得出想死的举动。子如其父,我倒是不意外。嬴荷华我也不好奇,反正她如其父,对任何人都是用完就扔,这一会子,也不知要负了谁。总之,他们父女俩,不过一路货色,这种不顾念过去誓言的人,还是死了比较好。”
“嬴政的事情,你决定好了就去做吧。”赵嘉心态已经变得平和,他只想守着代地,其他什么也不想了,但见燕丹如此激愤,他深深看了他一眼,“届时他死了,这些年的恩怨也就终止。你可有想好以后要干什么?”
燕丹听到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忽然发愣。
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再回想起过去的事情。但邯郸的冷风还是吹到了他的心上,他还是能想起那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
——“丹,你回了燕国要做什么?”赵政问他。
“我要问父王为什么不要我?我再也不要被别人欺负。”燕丹侧过头,“你呢?你如果回了秦国你要做什么?”
“我要让我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人。”
“噢。然后呢?”
赵政朝他笑,“然后我会让最厉害的人来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燕丹看到面前的赵政变成了赵嘉。
他恍然如梦,眼中惊起骇浪,而现在,两般错,时光蹉跎。
嬴政要灭掉他的国。
故而,他决定要杀他。
燕丹想了很久很多的画面,话到嘴边,他无法对赵嘉说明了。
如果嬴政死了,对燕国绝对是件好事!那对他自己呢?燕丹半晌回答不出来。
但燕丹相当清醒。
他首先是燕国的太子丹,然后才是燕丹。
——
许栀从李斯府上回到芷兰宫,很快地把张良请进了宫中。
她正准备找一个合理的切入口来问张良颍川郡的事情。
他少傅的身份还挺好用,她见他的名目不会让旁人说什么。
张良提着新制的箱子,里面装了新的竹简。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打开看,箱子里有一份从燕国来的书卷,博士处的属臣说是今早新到的,是一本古版的《尚书》。
燕国是古老的姬姓族系,他们对周王朝的礼仪文化最为深入,博士官们都甚是喜欢燕国的书简。
他把书册放在许栀做的那把椅上。
她跽坐入席时,他看到她衣边有些发黑。
“公主衣袍怎么弄脏了?”
许栀侧过头,拍了拍衣袖,上面的黑色痕迹,不怎么能弄掉,她只好道:“左车手上好像抹了锅灰一样黑,他抓了我一把,许是不慎沾上了灰。”
李斯前几日去处理颍川郡叛乱一事。
李贤与颍川郡监御史也有过会面。
张良清楚他们在这时候见她是想借她的手梳理掉韩赵余孽。
“你见了魏咎,还去了李斯府上。”
许栀并不瞒他分毫。“嗯。”
许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忽然低了一个度。只是看到箱子里那卷佶屈聱牙的《尚书》,她就头疼。
她是真的不想听他讲这个,上次在博士官处,她一身反骨,只有开头按照张良说言讲了大概,后面博士问问题的时候,她的回答没差点把淳于越给气死。
许栀干脆站了起来,叫来阿枝说要拿些吃的进殿。
“张良。”许栀道:“我去廷尉府上看望左车。但也问过颍川郡的事情。”
“公主是怀疑我参与了,还是什么?”张良的语气平缓。
他还是拿起了那卷《尚书》书简,一边与她言谈,一边用小刀割开漆封。
“先生,别让我担心。”许栀停在他身后,“我自然知道你什么也没做过。但我管不了你父亲和你弟弟。”
“家父在咸阳已然不似当年,不过在家了此残生。”
“我现在不管他们做没做过,我需要你告诉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一律咬死,不要承认。”
张良划开书简的手停滞了一下,他还没有展开来看,因为本就对她近来频繁地登门李府有些不满。
“公主此言是从不相信张家。”
许栀道:“这是李斯给我的让步,他会禀公处理,我希望你们的尾巴收拾干净一点。”
张良也站了起来。
她果然继承着君王性格之中的猜忌多疑。
感谢两只水果糖等友友们的推荐票~张良要看到联姻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