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浪说出这句话，语气平淡无比，看着沈霜蝶的眼神也完全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他就那样从外面一步步走进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属于他的领域一般，闲庭信步。
沈霜蝶忽然意识到。
面前的这个江听浪，根本就不是她从前可以任意打压的那个江听浪了。
他如今，不再是元婴期，也不再是化神期。
而是……历经过一百道雷劫之后的，分神期。
分神期……
若是大师姐还在，说不定还能与他一战。
可现在，大师姐已经废了，而且已经被逐出了凌虚宗，在南边的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上，给凡人倒那些污秽东西。
而她，如今只不过是化神期而已。
沈霜蝶几乎是下意识朝其他峰发出了求救信号。
请求那些长老们的帮助。
只不过，她的信号才刚刚发出去，她就察觉到，被拦截了。
沈霜蝶心中一沉，她看着面前的江听浪，瞳孔中缓缓地爬上了一丝丝惊恐。
江听浪的无情，她是亲眼看见的。
他逼得大师姐当众发下誓言，冷眼看着师尊受奇耻大辱。
他现在来到凌虚宗，趁着大师姐没了，师尊不在的时候来到凌虚宗。
甚至还用结界封锁了整个灵韵峰。
难不成是要……
杀了他们？
沈霜蝶攥着拳头，很想呵斥江听浪。
可是……她不敢。
当初在审判大殿里面，她几乎都快被天枢长老吓破了胆。
而现在，修为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的江听浪站在她面前。
从前的种种，一一在她眼前浮现。
虽然当初非要将江听浪置于死地的人是大师姐。
可她一直跟随大师姐的。
灵韵峰上一次，她们逼迫江听浪挖出了他自己的灵源。
斩天宗门外一次，她们找到江听浪，想将他的腿打断，胳膊折断带回宗门。
无极魔崖外一次，大师姐直接下了杀手。
还有魔种之事，也是她跟大师姐一起进的审判大殿。
虽然她后来交代原委，说出自己都是被大师姐胁迫的，免受了仙门总会的责罚。
但……江听浪不记仇吗？
他若是不记仇，就不可能那么决绝的退出凌虚宗了。
沈霜蝶缓缓咬着唇，看着江听浪朝她走过来，声音都有些发颤：“江听浪，你曾经发过天道誓言的，你不能伤害凌虚宗人，不能伤害我的。”
就在江听浪距离她只剩下两步的距离的时候，沈霜蝶都下意识拿出自己的灵剑对向江听浪了。
可……下一秒。
他与她擦肩而过。
一阵带着冷酷气息的风，扑在沈霜蝶脸上。
她被汗水打湿的脸庞上，骤然闪过一丝惊愕。
江听浪……无视她了。
走向了屋子里面。
小师弟在屋子里面！
他是来杀小师弟的！
当初师尊要他发不会伤害三位师姐的性命的天道誓言，他发了。
可那个时候，小师弟还没有入门。
也就是说，小师弟并不在他曾经发下的天道誓言的范畴之内。
江听浪那么憎恨小师弟。
他这次是来杀小师弟的！
沈霜蝶瞳孔骤然收缩。
小师弟……不，小师弟不能死。
她下意识朝屋子里面冲进去。
可才冲过去，就被一道结界挡住了。
沈霜蝶急了：“江听浪，你听我说，你绝对不能动小师弟！”
“小师弟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可能诬陷你啊！”
“之前的事情都是一个误会，是我们误会你了！”
“这一切，都跟小师弟没有关系啊！”
“他曾经也只不过是一个，开光期而已！”
“他如今还是一个没有了灵源的废人。”
“他根本不可能对你造成威胁啊！”
“你有什么仇什么恨，都冲我来啊！你不要伤害小师弟！”
里面毫无回应，沈霜蝶终于忍不住惊骇道：“他……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房子里面。
屋子被布置得很雅致。
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细节都是精雕细琢过的。
叶凡煦就坐在床边上，他面前的小桌前摆着几样饭菜，饭菜上面有灵力，一直温着，还在冒着腾腾热气。
“江听浪，你回来了。”叶凡煦看着江听浪，却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你居然还敢回来。”
他那张阴柔的脸上，出现了几分阴狠的神色，丝毫不像在唐灵韵沈霜蝶等人面前那样柔弱，人畜无害。
这样的神色，倒是让他看起来不那么阴柔，反而有了几分硬气。
毕竟是魔族，都说面由心生，脱掉了伪装，他那张脸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江听浪在距离他两丈远的位置停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怎么？不是要给我磕头认错？”
“现在我已经在这里了，跪下吧。”
叶凡煦一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说来骗蠢货的罢了，你还真信啊？”
“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动手吧。”
叶凡煦的目光，贪婪地落在江听浪身上，他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癫狂的笑意：“真是可惜，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你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了。”
“我倒是很好奇。”
“那时候，就连唐灵韵都没有点头说要杀你，为何你就那么决绝的挖出了自己的灵源，趁着大家都没注意逃走了？”
“难道你身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叶凡煦一边说，一边将江听浪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
其实，早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就已经不喜欢叶凡煦了。
叶凡煦看人的眼神，无论是对男还是对女，都是黏黏腻腻的。
他心中反感，所以当初时常避着他。
纵然都不怎么见面，却还是因为唐灵韵让他替叶凡煦采药而有了交集。
江听浪镇静的看着他那病态癫狂的笑容，忽然也勾起了一丝笑容：“想让我动手取你性命？”
“区区开光期，你还不配。”
叶凡煦一愣，目光顿时阴沉下来：“你焉知我一定就是开光期？”
江听浪缓步朝叶凡煦走过去：“你是不是一定是开光期我现在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叶凡煦口中发出。
几乎是眨眼间，江听浪就已经出现在了他床边，死死按住了他的一根胳膊，一道剑光落下，那条胳膊瞬间落地。
叶凡煦整张脸都扭曲了，他震惊的看着江听浪：“你要折磨死我？你竟要折磨死我！你怎敢！你不是正道吗？你会被所有人不耻！”
江听浪淡淡道：“继续叫，我的结界，不隔音。”
顷刻间，叶凡煦猛的闭上了嘴，死死的看着江听浪。
等到江听浪将他的四肢都砍下来之后，将散落在地上的肢体一收。
“叶凡煦，南方的狗，会感激你的馈赠。”
满室鲜血之中，叶凡煦瞪大眼，憎恨无比的看着江听浪大步离开了房间。
沈霜蝶被挡在屋子的结界外面，整个人都怔愣了。
就连江听浪走出来，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方才……叶凡煦在里面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那是……与平时和她们说话时，截然不同的语气。
而且，小师弟还说什么？
夺走江师弟的一切？
是她听错了吗？
沈霜蝶浑浑噩噩，一直到江听浪离开之后，她察觉到结界已经消失，室内传出了叶凡煦遏制不住的惨叫声，这才连忙跑了进去。
可在看到室内的场景之后，她整个人又震惊了。
看着床上的那个，四肢都没了的人，沈霜蝶整颗心都是一颤。
叶凡煦看到沈霜蝶进来，阴柔的声音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中还保持着最华丽的音色，他委屈道：“师姐，好疼，好疼啊……不过还好……我故意激怒他了，师姐没事。”
故意激怒他？
沈霜蝶脸上的震惊和心底的纠结顿时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
原来她刚才听到小师弟说的那些，都是小师弟故意在激怒江听浪。
就是为了……独自激起江听浪的怒火，把罪名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
好让江听浪放过在外面的她吗？
沈霜蝶看着不成样子的叶凡煦，顿时感觉心都碎了。
她连忙一边施术给叶凡煦止疼，一边道：“小师弟别怕，我替你疗伤，师尊那里还有一枚丹药，能够让肢体再生，你不会有事的。”
“等我给你稳住伤势，我立刻就出发去找师尊。”
“你放心，师姐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定！”
叶凡煦虚弱道：“谢谢师姐，只是江师兄，他，他今天已经出过气了，他日后还会不会再来啊。”
沈霜蝶呼吸一窒。
看着怀里小师弟脆弱无比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忽然理解当初大师姐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江听浪了。
因为，放虎归山，祸患无穷！
江听浪连灵源都挖出来了，而且也不认凌虚宗这个师门了。
他迟早会报复凌虚宗，报复她们所有人的。
江听浪……必须死！
沈霜蝶眼里掠过了一丝浓浓的杀意。
而且，要杀江听浪，还要趁早。
否则以他的天赋和惊人的成长速度。
日后就无人能伤他了！
叶凡煦看到沈霜蝶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杀意，几不可闻的勾了勾唇。
这才对。
不要让畏惧，掩盖了杀意才对啊。
畏惧可不是个好东西。
江听浪离开了凌虚宗，朝天罡海村御剑而去。
唐灵韵手里，有一枚九转还魂丹，是唐灵韵的师尊飞升之前传承给她的。
她当成宝贝一样，随时带在身上。
他得知这枚丹药存在，还是当初叶凡煦刚入门之时。
那时的叶凡煦奄奄一息，唐灵韵就想将这丹药给叶凡煦服用，增强他的体质。
只不过最后被宗门的众人劝住了。
当然，这个众人之中，不包括祝春柔和沈霜蝶。
江听浪用术法一点点清理衣袍上沾染的血迹。
其实刚才，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杀了叶凡煦。
只不过，叶凡煦的身份，与魔族有关。
前世距离现在，也不过才过了一个多月，他记忆犹新。
叶凡煦浑身魔气，打开了魔界之门，任由里面出来的长得千奇百怪丑陋无比的魔族，肆虐整个凌虚宗。
而那些魔族，称他为少主。
魔族少主，何至于真的让自己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出窍期以上，就能够让魂魄离体了。
他曾经在天谴死界之中时候，听说过飞升之后的仙人，他们的能力甚至能够分出自己的一丝神魂，独立成为一个人，替他们历一些需要下界的劫。
想远一点，叶凡煦或许就只是一丝神魂而已，而且是一丝脆弱至极的神魂。
而刚才，在看到叶凡煦对死亡毫无畏惧的时候。
江听浪更确定了心中的这个想法。
所以他压下了杀意，只是摘除了叶凡煦的四肢，同时，又在他的伤口里面，种下了一些，曾经从天谴死界里面带出来的东西。
既然是一丝神魂，那这一丝神魂，总有回归的时候。
天谴死界的老家伙们告诉过他，那样东西随修为的增长，悄然侵蚀神魂。
即便是仙界之人，也抵抗不住。
与其现在杀一个毫无作用的叶凡煦。
不如让他带着毒，回到他的本体之中。
而他现在要做的，是完成天枢交给他的任务。
暗中激怒唐灵韵，让唐灵韵生出背叛凤翔大陆的心思。
然后，引龙吟北界强者入局。
完成这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该做的，他差不多就做完了。
现在就等着事情发酵。
他不急着回天罡海村。
现在，他还想去见一个人，问一些事。
半日之后，江听浪收了灵剑，落在了南方的一个大宅院里面。
这院落看起来很雅致，前庭有假山流水。
后庭梨园，梅园，牡丹园。
江听浪穿过梅园，来到了这宅院里面最肮脏的一处地方。
这里遍地都是凡人使用过的恭桶，四周的空气都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而一个一身脏兮兮的女人，披散着头发，坐在遍地污秽的地上，用水一瓢又一瓢的冲洗着恭桶。
她的动作很不自然，仿佛手臂是断的一样，但她却强撑着自己刷面前的污秽之物。
看到她如此形容，江听浪差点没有认出来。
他站在高高的围墙之上，俯视着底下的女人。
俯视着底下那个，曾经凌虚宗的首席大弟子，曾经自傲又自负的祝春柔。
江听浪还听到她一边刷着臭气熏天的恭桶，一边念叨着：“我会飞升的，等到那位尊上来接小师弟的时候，小师弟就能带我飞升，我一定要坚持住。”
“只要我不死，我就能飞升！”
她用力地刷着恭桶：“到时候，我要江听浪把我做过的这些肮脏事，做一万遍！一千万遍，我要把他囚禁起来，日日夜夜刷这些蝼蚁们的恭桶，刷到他死为止！”